第廿八章 宮簫吟堇香(上)(1 / 2)

“是我告訴他的,你因為長年服用涼藥,造成身體陰虛,本就難以懷孕,這種情況下,若是勉強以補藥維係,產下胎兒,母親有可能因大量失血而亡。倘若打掉了這個孩子,你的身體將虧空得更厲害,恐怕再也懷不上了。”

“他想要打掉你腹中的孩子,但是如果告訴你實情,你勢必不會同意。他已經想好了,既然你不能生育孩子,他就盡快處理好一切,將皇位交付他人。彼時正是你我二人的謠言傳得沸沸揚揚之時,他就請我演了出戲……”

*

“楊兄,你知道阿奴懷上這個孩子有多歡喜,她寧可自己冒再大的風險、受再多的折磨也要把它生下來……她絕不會同意打掉這個孩子的。還有今後不能懷孕的事情……先瞞著她,能瞞多久是多久。”

“微臣明白。那皇上這是要在娘娘的飲食中暗中加入落胎藥?可是娘娘聰慧過人,一旦她察覺蹊蹺,另找一位禦醫診治,就都瞞不住了。”

“楊兄,我有一個不情之請……能否請你演一出戲?隻是這出戲恐怕會毀了楊兄的名譽,後半生都隻能以另一個身份生活下去……”

“現如今微臣哪還有甚麼名譽可言?名字、身份不過代號耳。微臣願意效勞。”

……

“第二日事情傳揚開後,朕就下令將你緝押審訊,而後定罪賜死。阿奴勢必會來為你求情,朕用迷.藥讓她昏睡之後再給她服下落胎藥。待她醒轉過來,托說精神刺激過重,導致滑胎,想必她不會懷疑。兼而,民間的謠言也會不攻自破。朕會命心腹將你安全送到城外燕雀湖,那裏有朕的一處私宅,你先住下,新的身份很快就會辦好。你以為如何?”

“甚好!既如此,微臣以為今後與娘娘還是不複相見的好。有一樁事,還請皇上代為轉達。”

“何事?”

……

“我娘在我六歲之時便離開了家,巫門醫術我隻學了個大概,卻並不精通。當年的我過於自負,明知火候還沒到,卻對令尊施這赤鳳針法。其實心中兩番打算,若救活了,我便是何家的恩人,令尊沒有理由再反對你我二人的婚事;若……也沒人再阻止你我二人……”

搖晃的馬車中央放著一副床榻,被子蓋到脖頸處,隻留下一張蒼白的臉。女子跪坐在地上,輕柔地擦拭著那張沒有知覺的麵龐,然後是手、腳。她的五官呆滯在臉上,眼神渙散地看向手邊的動作,移轉不開,對車上另一個男子的長篇大論始終不曾做出反應。

十日前,蕭昭文懷中的身子一點點涼下來,他不敢喚太醫來救治,他不能就這樣讓皇兄死去——多少年了,他第一次真正無措得像一個孩子。恍惚間想起皇兄說的最後一句話“燕雀湖陽麵小築,好好活下去”——他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一駕馬車停在了燕雀湖陽麵的府邸外。車夫將馬在樹幹上拴好,飛也似的逃離了這個地方,像是完成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任務。而後,宅院中探頭探腦地走出一個家丁,小心翼翼地將車簾掀起一角,一聲驚呼之下,他連滾帶爬地跑入宅邸。隨後,走出來了一個身形頎長、麵容俊逸的男子,正是“已死”的太醫楊瑉之。他叫人將馬車牽入園中,關好宅門,自馬車上抬下了一個被血水浸透了的男子——那人穿著燙金的龍袍。

*

當日黃昏,朝廷的信使上了寶華山,麵見住在庵中祈福的皇後娘娘。庵中清靜寂然,山上的這幾日,娘娘的身子漸漸回轉過來,眸中也稍稍恢複了些光彩。隻是聽說是朝廷派來的人,她冷了麵色,不情不願地移步往前廳。

瞥見來人的那一刻,她仿佛被雷電劈中似的怔住了——那人的前額上綁著一條白布。

她聽得見那個人在說什麼,卻聽不懂。耳朵轟轟地響著,腦子悶悶地像是要炸開。那個人跪在這兒想要做什麼?為什麼滿屋子的人都在抹眼淚?

真是可笑!她們都不知道,走的時候他還給她披上披風,他還溫聲地跟她說了許多的話,他還久久地站在宮牆上看著她的鳳駕漸行漸遠。他怎麼會死?他怎麼可以死?

他給她披上披風的時候,她的身體是僵硬的;他溫聲地跟她說了許多話的時候,她的眼神是空洞的;他站在宮牆上的身影愈來愈小的時候,她隻想快一點逃離……

她知道的,他是她永遠都掙不開的枷鎖,是她一輩子逃不掉的宿命。現在,她不想逃了,她想找到他,她想痛痛快快地指著他的鼻子罵一通,厲聲質問他孑然一身究竟想要逃去哪裏。然後,她要撲進他的懷裏,緊緊地環住他的腰,緊緊地,再也不鬆開。他就會輕拍著她的肩膀,哭笑不得地安慰著。說什麼她都不會鬆手,他休想推開她,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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