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樹木何修修(上)(1 / 2)

在近乎瘋狂的奔跑中遠遠望見西昌侯府門的那一刻,他眼睜睜地看見兩個著侍服的小廝正一左一右地架著一個女人,往府內走去。那個女人仿佛沒有筋骨一般癱軟著,被一步一步拖上台階——門,關上了。

圍觀的人群四散,守在府外的黑甲軍重新列隊,一切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他的腳步再也邁不動,就這樣直直地跪在了地上。

他不會認錯的,再遠也不會認錯的。那個人,是她。

此刻,他已經明白了她想要讓他知道的事,可是太遲了。

對於槊雀軍來說,時間或許足夠。可是對於他來說,他來得太遲了,遲到隻能眼看著侯府的奴才用清水潑洗府門外的血跡。遲到他的胸口像是受了一記悶拳,疼得寸步難行。

*

槊雀軍今日的校尉從裏麵打開太子私邸的大門時,他看見這位蕭將軍搖搖晃晃地站在門框中,似失了魂魄般,一張臉白得駭人。

校尉關好大門,轉身肅容道:“西昌侯府的兩路人馬均已在府中集合,請將軍指示!”

“很好……”蕭昭業跌跌撞撞地朝荒蕪的院子走去,腳下仿佛踩著棉花。

閑坐在練兵場上、身著灰黑戰甲的士卒看見蕭昭業,忙站了起來,列隊整齊。

蕭昭業點點頭,垮著張臉吩咐道:“宋校尉,你先將這一千兵士帶回鬼鳴穀。留下兩人同我去通知其他弟兄。”

宋校尉似乎有些放心不下,“蕭將軍,莫不如您先領兵回去,由末將……”

“依令行事!”

“是!”

宋校尉知道蕭將軍心情不好,亦不敢多勸。辛辛苦苦謀劃好的戰局,不知出了什麼紕漏,隻得铩羽而歸,一切又要從長計議……怎奈事態緊急,根本容不得重振旗鼓。唉……

但他料錯了。現在的蕭昭業根本沒法子集中精力從長計議,他想的唯有一件事——她,怎麼樣了?

她怎麼這麼傻!就算同蕭鸞一搏又如何,就算敵眾我寡又如何?無論如何,他至少護得了她周全,他至少不會讓她以身犯險。

他明白了當初她有多痛。

他覺得這是自私的報應。

……

午膳撤下,西昌侯府的正廳之中,西昌侯與六皇子蕭子修相談甚歡。

蕭鸞緩緩飲下飯後的清茶,目光上移,問道:“子修,馬夫人的宿疾,你有幾分把握?”

“皇叔放心!子修方才翻查了醫書,有一法必能使馬夫人的病痛得愈。屆時,馬澄必為我們所用,言聽計從!”

“很好!果然不愧我大齊第一聖手之名!”

“皇叔過譽了。”楊瑉之自然地抬手品茗,神經卻時時緊繃著——午時已過,他袖中的短劍蠢蠢欲動。

“老爺,老爺……”侯府的管家打外間晃悠悠地跑了進來,神情有些慌張。

他們來了。楊瑉之神色一凜,不經意地將左右手合握,右手按住了左腕上綁著的劍柄。

“出了何事?”

“回老爺,府外來了……”

楊瑉之手上使力,劍刃在固定的鞘中快速地移動。

“府外來了一個女人,她自稱是何皇後。小人瞧著,倒有幾分神似……”

楊瑉之的手猛地頓住,劍刃懸在鞘中,又緩緩地退了回去。

“何皇後?”蕭鸞懷疑地望向對麵的楊瑉之。

楊太醫與何皇後的私情,建康城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楊瑉之不必費心去掩飾心底的關切與訝異,便瞪圓了眼睛脫口而出:“阿奴?”

似乎言語出口他才覺著失禮,微微低頭,藏住了神情。

蕭鸞轉而看向堂下的管家,問道:“她一人?”

“眼下瞧著是……”管家頓了頓,聲音低了些,“她好像有些神誌不清……”

“帶進來!”

“是。”

一盞茶的工夫,管家在前頭領著,後麵兩個小廝架進來一個渾身血汙的農婦。那女人無力地垂著腦袋,頭發淩亂不堪,四肢軟綿綿的,像是疼暈了過去。

蕭鸞嫌惡地皺了皺眉,吩咐道:“放下來。”

小廝不敢造次,將女子緩緩放在地上,仰麵朝上,露出了鼻青臉腫、曾經絕色的麵容。

“阿奴!”看清女子容顏的那一瞬,楊瑉之猛然起身上前,怒罵道:“是誰幹的?”

見蕭鸞沒有表態,管家隻得戰戰兢兢地回道:“這位姑娘對侯爺語出不敬,與府外的蕭衍蕭大人的派來的守軍起了爭執,兵士下手不知輕重,誤傷了這位姑娘。”

“豈有此理!”楊瑉之跪在地上輕輕抱起奄奄一息的女子,又急又怒的同時,心下卻是駭然——門外多出了守軍?阿奴,這就是你不顧一切、挺身而出的理由?

搭上女子淤青的手腕,他暗舒了一口氣: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