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此水何當澄(中)(1 / 2)

“咣……”長刀墜地的悶響。男子頎長的身軀貼著牆麵一點點下滑,再沒了聲響。

裱框上的一抹鮮紅像是天邊的晚霞,襯得牆上的青鬆栩栩。

“誰砍的?這最後一刀誰砍的?我讓你們把他拖開,沒讓你們傷人啊!馬大人可是朝廷命官,我回去如何向聖上交代?你們可闖大禍了!” 陸將軍跳了出來,痛心疾首。

“陸將軍,這馬大人違抗聖令、藐視聖意,還公然襲擊我等,就是到皇上跟前,我們也能據理力爭!”

“你說這麼多,誰看見了?如何為證?”

“我們皆是人證!”

“嗯……好好好,到了禦前,該怎麼說都清楚了?快,把這屍體挪一邊去,把畫給我弄開,這後麵一定有密道!”

乒乒乓乓地鑿了一陣,木製的框架零零落落地散了一地,傳聞中一紙千金的畫作成了四分五裂的廢紙。眼前的一切卻讓陸將軍怒不可遏——畫的後麵是牆,實實在在的牆,無論怎麼敲打都不會傳來空洞回聲的牆。

陸將軍朝地上的男子身上狠狠吐了口唾沫:“媽的!竟然給這小子耍了!哼!給我繼續搜!”

散落一地的畫框,不遠處,另一麵牆上靜靜掛著一幅青鬆圖。兩幅青鬆曾經一左一右、一實一虛,相映成趣。

*

密道之中無邊的漆黑與壓抑,讓三人在重見天日之時,有一種久違了的釋然。此地是一處廢棄了的房舍,想是被馬澄買斷了,一直閑置著。現下正是申時,已經來不及喬裝。此處離城牆不遠,蕭昭業讓燎塵以輕功帶著吳嬿兒先行出城,再回過頭來接應自己。

燎塵聽命行事。這吳氏雖然體弱,兼而在氣悶的密道中昏了過去,四肢百骸都使不上半點勁,可畢竟身子骨輕巧,獨力帶著她一人騰空片刻、飛躍城牆,還是不成問題的。

此地危險,蕭昭業不敢多加停留,與燎塵約定在對街的屋後相見。不多時,沉寂多月的房舍中便傳來嘈雜的人聲。他心知是追兵趕了上來,按耐住性子,側耳細聽。

一眾雜音之中,當屬一人的聲調最為突出——“快!都給我搜仔細了!你們幾個,跟我到外邊找!跑了要犯,我們都得遭殃!動作快!”

喧鬧的人聲頓時化作各種物什掃落在地的雜聲,軍士們不遺餘力大肆翻找,任何犄角旮旯都不放過。

領頭的那人罵罵咧咧地出了房舍,聲音愈發清晰了。

“馬澄那家夥,密道修得又黑又長,悶死老子了!”

“陸將軍,您說聖上對馬大人到底是甚麼態度?這次我們錯手殺了馬大人,會不會……”

“我實話跟你說罷!我們今日如果能將蕭昭業押回去,就是死了十個馬澄,皇上也沒工夫計較。可若是跟丟了人,馬澄的窩藏包庇之罪便無法坐實,到時候都得吃不了兜著走!別廢話了,就這條街,你這隊往南,你們往北,快!”

“是!”

那一日的風大,很涼。蕭昭業麵無表情地靜默在原地,感到一陣發寒。

*

夜色中,兩輛馬車搖搖晃晃,一前一後,在鄉間小道上趕著路。

車上的女子百無聊賴地撐著腮幫子,視線定格在黑暗中的某處,影影綽綽地現出一張方榻的輪廓。

“想甚麼呢?路還遠著,先歇一會兒罷。”身旁的男子輕摟過她的肩,溫聲問道。

女子自然地靠上他的肩膀,正巧是個愜意的角度。她悶悶地回道:“我就奇怪了,這逃命的節骨眼上,他還特地去把小妾捎上,算怎麼回事……”

“好啦好啦……”瞅著她那糾結的模樣實在可愛,男子忍俊不禁,索性逗上一逗,“昭業的桃花債也不是一樁兩樁的了,他那夫人不照樣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嗎?你呢,就別操這個心了。好好睡一覺,待會子铖兒醒了,又得鬧了……”

女子長歎了口氣:“唉……我就是氣不過!眼看這下離開了建康,他就是一介白丁再沒理由討個三妻四妾了吧?哼!倒好,斬了草沒除根,大冬天的也冒新芽!”

“你呀!”男子意識到自己的打趣把火煽得頗旺,忙笑著將她往懷裏揉了揉,“好啦,少說兩句……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事出突然嘛……”

“我這說的還不夠少啊!要不是怕嫤奴姐姐聽了傷心,我才不管這麼多呢!左右她現在在另一輛馬車上,說說而已……”

“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她……嗯?讓別人聽見了不好……”

女子不以為意:“她不是昏著呢嗎?怕甚麼?”

“禦神醫的藥靈著呢,吳姑娘指不定甚麼時候就醒了。你既執意與她同乘一車,便要照顧好人家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