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一絲寒風灌了進去教她著涼,馬澄小心地為榻上的女子掖好被角,方站起身來,麵上雖冷如霜,語氣中卻沒了方才的針鋒相對。
“我不會將此事外傳的,你可以走了。”
左右打量著眼下的情狀,蕭昭業點點頭,轉身往屋外走去。
“多謝。”馬澄在他身後倏地發話,聲音平淡如水。
蕭昭業腳步微頓,道了聲:“不必。”
“主公!”正此時,燎塵奪門而入,臉色倉皇,“中書省的兵士突然尋了個借口偏要查府,硬是闖了進來,有的放矢一般,直接攆到了這院門口!現在出去,隻怕會被他們撞個正著……”
蕭鸞斷不會對投誠者掉以輕心,想來早就派有高手暗中監視馬府中的一舉一動。方才進來時,隻怕被人瞧見了。
蕭昭業深悔自己一時衝動,貿然失策。然一家之言尚不足為懼,倘若現在闖將出去,眾目睽睽之下,縱然萬幸、得以全身而退,隻怕也會掀起一陣不小的波瀾……
但今日,他無論如何都要離開,他不能再失信了!蕭昭業的拳頭上青筋暴起,舉步便要朝屋外走去。
背後,馬澄忽地喝道:“把門鎖上,拖延時間!”
燎塵不為所動,探詢的目光望向蕭昭業,得到首肯後,方動手插上了門閂。
馬澄麵不改色:“這條密道直通府邸之外,你們從這離開。”
“他們為我而來,若你把我放走了,隻怕蕭鸞不會善罷甘休!”這的確是最好的辦法,蕭昭業亦無意為他設想,隻是不想承了此情,教他事後追悔。
“你以為,你出現在我府上,我還拖得了幹係?”馬澄冷笑了一聲,瞥了燎塵一眼,“讓你的人帶著嬿兒一起走。”
蕭昭業這才意識到,他所言的“你們”,指的乃是三人。
他皺眉:“你這是?”
“你難道不是為了嬿兒的性命而來?既如此,便不該留她在此。”
此言乍然聽來,似有成人之美的意思。他為吳嬿兒而來,自當“有情人終成眷屬”。然而,蕭昭業卻聽出了馬澄的言下之意——前路莫測、坐以待斃,留下之人隻怕性命堪憂。
門外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夾雜著劍鞘撞擊鎧甲的聲響,排山倒海而來。
蕭昭業猶豫了片刻,點了點頭。
“開門!開門!”刀柄撞擊木門的悶聲急促,門外的士卒顯然已得了明令,絲毫不忌憚馬澄在朝中的權勢,勢要撞開大門,將人擒拿歸案。
馬澄利索地為吳嬿兒披上裘衣,小心翼翼地將床上的她打橫抱起。燎塵見蕭昭業淡淡頷首,便攤開雙手走上前去,預備接過這病怏怏的女人。
“阿澄哥……”女子忽地抓住馬澄的衣襟,眼神中含憂帶懼,“你也一起……”
那一睹恍若隔世。多久沒有看到她的瞳孔中映上自己的麵龐了?馬澄的嘴角彎了彎,溫聲勸道:“我不能走。他們進來不見人,很快就會注意到那個密道的。聽話,你先走。把病先養好來,他……”
馬澄瞥了眼一丈外的蕭昭業,那眼神,說不上是忿然無聲的乞求,還無可奈何的威脅——
“他會照顧好你的。”他如是說。
門外嘈雜,女子像是沒聽清他說的話,蒼白的麵上莞爾一笑:“等我病好了,你就來接我。”
那個笑容雖隻是微勾嘴角,卻那樣真切,那樣燦爛。馬澄的眼前狠狠一晃,他有些窘迫地笑了笑,輕輕將懷中的人兒送到燎塵的臂彎中。
“快走!”
他別過頭去,說了這一句。
青鬆圖隻是虛掛在牆上,蕭昭業移開畫框,讓懷抱吳嬿兒的燎塵當先走了進去,自己緊隨其後,低頭邁入暗道。他回身掩上圖框之時,正對上迎麵而來的目光。馬澄沒有說話,隻是默然地伸手將畫擺好。
光線消失的一瞬間,他注意到,馬澄的兩排牙齒,是緊緊齧合在一起的。
很快,搖搖欲墜的門扉在最後一擊下,木閂不堪重負地斷裂成兩截——霎時間,蜂擁而至的甲胄擠滿了屋中的每一個角落。領頭的軍官見屋裏獨有馬澄一人,先是一驚,隨即沒好氣地抱拳行了個虛禮:
“馬大人!”
馬澄將視線從手邊的書卷上移開,不怒自威,“若本官沒記錯,這位是中書省的陸將軍罷?”
那人並不接話,冷冷地板著張臉,質問道:“這屋中隻馬大人一人?”
聞言,馬澄四下環顧了一番,不怒反笑,“這屋中除了馬某——不都是中書省的好兒郎嗎?”
那位陸將軍見從他口中交代不出什麼好話,索性不再多言,一不做二不休地下了軍令:“徹查屋子的每個角落!”
影衛一直守在屋外,就沒見那蕭昭業出來,就不信煮熟的鴨子還能飛了!
馬澄心知攔不住他,索性靜靜地坐著,任他們留下滿屋狼藉。他背後的牆上,懸掛著一幅窄窄長長的畫框,畫上的青鬆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