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嬿兒,我理解你的感受。若是可以,我也希望你能不顧一切、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場,把心裏的話心裏的苦都哭出來。可是現在,你必須要支持住,堅強一點!”何婧英攬著梨花帶雨的淚人,“走,我們上船!”
誰知吳嬿兒的腳下像灌了鉛般紋絲不動,她輕輕推開何婧英的手,道了句:“嫤奴姐,你們走吧。我要回建康了。”
“胡鬧!馬澄千辛萬苦地將你送出來,就是為了你今日回那牢籠去嗎?”何婧英軟硬兼施,立時扳起了臉,“你回去又能如何?死者已矣,你回去了,他在九泉之下能安心嗎?聽話!快走!不要違拗他的心願!”
“他的心願?”吳嬿兒黯淡的瞳中忽地眸光一閃,她頷首淺笑著,淡淡地別過臉去。
何婧英不由得凜然——她已經自噩耗的當頭一棒中漸漸回轉了過來,卻仍是這般形容,隻怕吃了秤砣鐵了心……
那一頭,燎星在禦瑟的指揮下,已經調整好了船向,奮力地劃起了木槳。三人一舟,輕巧地順流而行。衡蘭坐在船尾,憂慮地望向船埠上的二人,漸行漸遠。
隻聽吳嬿兒幽幽地說道:“他的心願不就是把我留在身邊嗎?我早就知道他不是甚麼正人君子。可是,終究是我對他不住……來生,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遇到,這輩子,就回去陪他罷。”
何婧英聽著一陣心驚。她一番話說得淡然無求,似是勘破紅塵、超然物外,卻不知尚在局中。直到這一刻,吳嬿兒都沒明白過來,她心底的痛,不單是源於愧疚。
隻是,若她作這般想,便是破釜沉舟,再勸不回來了。
何婧英啞口無言——這種感覺她體會過,那時候的她,也不希望有人在耳邊絮絮叨叨地勸了又勸。這些無用功隻會平白地擾了清靜,那份心意,是不會改的。
數九寒冬,默然的局麵很快冷得像冰。吳嬿兒背對著何婧英,就那樣孑然地立著。正此時,蕭子隆也劃動船槳,徐徐離了碼頭。蕭昭業見情勢膠著,著急地下了扁舟,往這邊走來。何婧英忙抬起手來,無聲地衝他比畫。男子愣了愣,反應過來——她這是要他用武,直接把人劫走。
雖然有失斯文,但她既這麼說了,必是沒有轉圜的餘地。蕭昭業心一橫,輕手輕腳地上了船埠。
“快!人在岸邊!別放跑了賊人!”
雜亂無章的腳步聲伴著一句句高喊傳入耳畔。這聲音——已經在百步之內了。
日落的朦朧光線,河堤上隱隱可見黃沙揚塵、人頭攢動。
吳嬿兒回過身來,見蕭昭業站在自己身後兩丈遠處,並不訝異,開口道了句:“你們快走。”
火燒眉毛,何婧英亦亂了章法,衝著蕭昭業喊了聲:“快點!”
男子當機立斷,快步上前將吳嬿兒打橫抱起,“阿奴,你先上船!”
“放我下來!”吳嬿兒沒想到他會用武,唯有極力掙紮著,幹了的淚水就這樣毫無防備地湧下——她多想他們明白,他在的地方,才是她的歸宿。
蕭昭業的左手使不上勁,經她這麼一番反抗已是十分吃力,險些叫女子逃脫了鉗製。
“咻——”一隻飛箭破空而來,擦著蕭昭業的袖擺而過,落入了水中。
這一處河岸的盡頭,打頭陣的官兵繞過路口,氣勢洶洶地朝這裏趕來。當先的幾人肩上負有羽箭,持弓欲射。
“他們追上來了!”何婧英慌張地跑到蕭昭業跟前,使勁抓住吳嬿兒的兩隻手腕,想要助他一臂之力。她的身子下意識地擋在了蕭昭業的跟前,正是箭來的方向。
“阿奴!”
蕭昭業大驚失色,想要將她推開,卻不防懷中的吳嬿兒用手肘猛地一撞,擺脫了他的控製,雙腳落到地上。
另一頭,燎塵聽到動靜早已將小船劃近,以便接應。見此情狀,自袖中拔出短匕,就要一躍上岸。
“咻——咻——”
接連數隻羽箭挾勢而來。這一次,除了劃破空氣的尖聲,還伴有割開絨衣,刺穿皮肉的顫響。
“撲通……”冰寒徹骨的河水蕩開濺起潔白的水花。
蕭昭業愕然地看向自己身前的女子,閃著寒光的箭鏃自她的前肩冒了出來,鮮紅的血水順著鋒利的箭尖滴下,傷處的殷紅在迅速地擴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