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不好,你們全都給朕陪葬!朕滅了你們九族!九族陪葬!”
就在年輕的帝王要大開殺戒的時候,一個小太監大膽上前,試了試錦霓額頭的溫度,顫聲驚喜道:“陛下,退了,熱退了!”
羋閑鶴大步奔至床前,抱住她激動不已,“朕就知道,你怕朕再殺人,是不是?那你,快點醒過來,不要睡了……”
然而,此後三天,無論宮中太醫們用盡各種法子,錦霓依舊是渾渾噩噩,燒雖退了,卻不曾醒來,甚至,連一句囈語都不曾,睡得像是已經死去,唯有淺淺的呼吸。
她的臉色發出死灰一樣的慘白,唇|瓣也已幹燥起皮,羋閑鶴無法,便隻能一遍遍用棉球蘸著糖水,給她補給脫水嚴重的身子。
熬好的藥湯,烏黑難聞,他卻毫不嫌棄,每每自己灌下一口,這才托起她後頸,輕柔地口渡口,喂下去,不假他人之手,衣不解帶地在病榻前侍候著。
“陛下保重龍體啊……”
黑壓壓跪了一屋子人,無不磕頭如搗米,惴惴不安地求著羋閑鶴。
他卻置若罔聞,眼看著雙頰陷下去,雙眼卻依舊有神,亮得如同南海進貢的明珠,灼灼閃光。
“你若不醒來……你又要怎麼報複朕呢……嗬!嗬!”
羋閑鶴抓著她柔若無骨的手兒,在唇邊摩挲。
她恨他!她一定是恨他的!
恨他圍剿無往城,恨他刺傷鬱驥,恨他不許她死,在她跌落懸崖那一刻,硬生生將她抱住……
高低垂懸的宮燈,將四壁映得亮亮堂堂,不時有深色焦急的宮女,頻頻出入。
“陛下,若是不成,便請巫師來做法吧。”
聞訊而來的宋後,蹙著柳眉,憂心忡忡,她剛把這天大的好消息派人送往宋家,便得知錦霓已經昏睡多日。
楚國曆來有巫師作法的習俗,如今藥石無效,也隻能寄希望於這些。
成婚多年來,羋閑鶴第一次細細打量他的結發妻子,卻不知,他也不過是用一個華麗的牢籠,鎖住了一個無辜女人的一生。
“一切都由皇後做主吧,朕累了……”
他僵硬著起身,十幾個時辰偎在她身邊不動,他渾身早已僵硬,從趕回宮中,便不曾有片刻合眼,他亦不是鐵打的。
他在小太監的攙扶下,經過宋後身邊時,那一向安靜,總是叫人忽略的女子,卻破天荒地一把抓|住他的臂膀。
羋閑鶴狐疑地抬起鳳目,對上那平靜的一張臉。
“陛下,人之一生,太多錯過。她醒來第一眼,你還是要錯過麼……”
他一怔,像是從不認識她一樣。
這是一個漫長得不可思議的夢:
一個是她,另一個也是她,兩個她,都是自己——
一個是清醒的,一個是慌亂的:
清醒的在不停地訓斥著慌亂的,然而慌亂的自己,隻知道在茫茫山野中奔跑,一次次跌倒,然後踉蹌地起身,跑,跑,跑!
到了最後,她的世界裏,便隻有那種上氣不接下氣的感覺,嗓子裏如有火在煆燒,煆燒的是自己的骨,自己的肉!
她想,鬱騏必定也是這麼的疼,這麼的熱,耳邊是自己皮肉“滋滋”的響……
“我們鬱家,再不欠你什麼了……”
她一驚,倏地清醒過來。
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耳邊是古怪的唱腔,鈴鐺手鼓嘩啦嘩啦響,眼前混亂,五六個打扮得妖裏妖氣的男女正在床邊又唱又跳。
剛要開口,耳邊潮|濕溫熱,均勻的呼吸打在她耳後,灼熱的鼻息令她不那麼火燙的身軀,登時又燒起來。
“嗬,果真是禍害遺千年,我還沒死……”
她沙啞地擠出一句話,那幾個巫師正好瞧見她醒來,趕緊口中“咿咿呀呀”地大唱起來,索性還跪在地上,伸直手臂不斷叩拜。
在外間小睡的宋後,聽見聲音,帶著婢女便奔過來,一見錦霓醒了,趕緊揮退巫師,叫他們去外麵領賞。
怕吵到床|上睡著的羋閑鶴,她輕輕拖著裙擺,握住錦霓的手。
“想吃什麼?喝水麼?”
錦霓搖搖頭,透過紗帳,依稀看見窗外的一輪新月,這才估摸出大概時間。
“那便睡吧,要什麼,言語一聲,外麵有人守著。”
給她掖掖被角,皇後瞟了一眼即使在睡夢中,也依舊緊緊圈著錦霓的羋閑鶴,歎了一聲,帶上她的人,出了寢宮。
身後的人一動,似要醒過來,錦霓惶惶閉上眼,假裝睡過去。
他卻隻是動了一下,將她摟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