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還是到了這一天,天還沒亮,劉嫂就來叫了楊錦心起床,她身後,跟著一身湘紅旗袍的李仲源的太太。
剛從睡夢中被挖起來的楊錦心,懵懵懂懂地被按在了梳妝台前。她迷蒙地看著水銀鏡裏的自己,披散著頭發,沒有血色的臉。
劉嫂端來了水盆,絞了溫熱的毛巾給她敷在臉上,楊錦心這才精神了一些,身後就又出現了一個她不認識的中年婦人,白胖的臉上帶著笑,溫潤的聲音嘖嘖兩聲,道:“這麼漂亮的新娘子,一看就是個有福的。”
經她這麼一說,楊錦心才記起,今天是她正式進門的日子,昨天,劉嫂還興奮的感歎,終於要回府邸去了,她這半輩子都生活在督軍府裏,即使是這精致安靜的烏衣巷,也比不上督軍府的奢華。
楊錦心嘴角浮出一抹譏諷的笑,低下頭來,冷不丁的,臉上傳來一縷刺痛,楊錦心往後仰了仰頭,就見這不認識的婦人,正扯著兩根細細的麻線,快速地從她臉上劃過。她反應過來,這個時候確實還有這個名為開臉的習俗。
疼痛傳來,楊錦心就不停地躲閃,被身後的李太太扶住了頭,“楊小姐,您就忍一下,這開臉啊是一定要的,等絞完了,我保證您這臉蛋,就跟剝了殼的雞蛋似的。”
楊錦心一直對她沒有好印象,心裏就不由湧出一股厭惡來,臉上又尖銳的疼起來,加上她小小的起床氣,所有的不快都被激發出來。
她猛的一用力,身體往後一仰,就撞倒了李太太,腿也踢到梳妝台上,磕得自己生疼,紅木台子沒被撼動半分,倒是打倒了上麵的瓶瓶罐罐。
一時,劈裏啪啦的聲音,和著哎喲哎喲的叫喚聲,在房間裏響起來,門就立刻從外麵推開來。
“怎麼了?”一身暗紅長衫的秦慕陽率先衝進來。
屋子裏狼藉一片,李太太還不雅地倒在地上,劉嫂慌張地撿著地上的瓶子,負責開臉的婦人白著臉,看著秦慕陽有些明顯的局促,隻有楊錦心還端端正正地坐在凳子上,麵無表情的看著他。
“我不要絞這個,太疼了。”她慢慢說著,一邊指了指婦人手裏的麻線。
“這……這個是規矩!”婦人皺著眉,視線在秦慕陽和楊錦心身上轉了一圈,“這哪有姨娘進門不開臉的。”
楊錦心的臉更是黑了幾分,蒼白的臉上飛快地湧上了一層紅暈,緊緊咬著唇不再說話。
秦慕陽深深看了一眼楊錦心,那姨娘二字,也刺疼了他的心,他看著她,冷聲道。
“哪裏來的破規矩,太太不喜歡,就都免了。”
秦慕陽發了話,開臉自然沒有再繼續下去,婦人又給她梳了頭,說了一大堆讓楊錦心冷冷發笑的吉祥話。
被摔了一跤的李太太敢怒不敢言,仍然笑著給楊錦心上妝,一層一層地抹著膏脂。
隨著一聲“好了!”,楊錦心睜開了眼,鏡子裏映出一張精致的臉。
“好看!”
充滿磁性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兩邊的人都往旁邊挪了挪,讓出道來,就見秦慕陽的臉出現在比鏡子裏。他在暗紅長袍外麵穿了一件黑色馬甲,上麵大朵大朵的團福花樣,是標準的中式新郎裝,烏黑的頭發向後梳起,露出了英俊的臉。
他從鏡子裏麵看著楊錦心的眼睛裏,滿滿的都是深情,楊錦心看著他,心裏悶悶的,愁緒又上了眉頭。
秦慕陽看著她輕輕皺著眉,心裏一陣無奈,她到底還是不願。
“拿進來!”
隨著他一聲吩咐,廖勇手捧著衣服進來,李太太打開來,竟是一件大紅掐金絲的旗袍。手工極好,筆直的滾邊,精致的梅花盤扣,衣服上大朵大朵的牡丹花,全是細致的蘇繡,華麗的錦緞,順滑的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