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山是打獵的基本功,打獵生手首先就要經曆喊山階段的錘煉。這個喊山就是帶著獵犬,三五個獵人呈扇形狀按照計劃好的路線,一路吆喝,獵犬也跟著狂吠。人聲與犬聲把野獸從山的一頭往另一頭趕。
喊山的活異常辛苦。山裏如果有條小路,還湊合,如果沒有路,就用獵刀開路,踏倒茅草,砍翻荊棘,稍不留意,就被柴草鉤壞了衣褲,割傷了皮肉。
緊急時,還顧不得攔路的茅草荊棘,而是一路衝過去,追趕獵物有時需要分秒必爭,甚至奮不顧身。當然那樣的結果,是喊山人的全身可能體無完膚,衣服也沒幾根好紗。
然而,經曆了喊山,接觸到野獸的氣息,知道獵物逃跑的速度、路線等規律,心裏開始有了“獵感”。
喊山不是一味地聲嘶力竭地嚇跑野獸,也有不少的講究。
初入山林時,隻是一般地吆喝,催動獵狗搜索野獸。不要一上場就使勁,獵犬也跟著情緒高漲,等發現獵物時,人與狗的精力也耗費得差不多了。
隻有發現獵物時,才提高喊山的聲音分貝,加快節奏,催動獵狗的情緒。當頭犬接觸到野獸時,其吠聲尖厲,短促,頻率加快,喊山獵人需要變奏聲音,催動其他獵犬跟上,配合頭犬共同攻擊野獸。
當眾犬圍攻獵物時,要觀察野獸類型、個體及性情,而適度進一步催動獵犬的情緒。如果是大獸猛獸,尤其是性情暴躁的公獸,需要保護獵犬,不要過於催動情緒,獵狗一味使蠻力撕咬,容易導致獵犬受傷甚至搏鬥而死。這樣令獵犬圍而不攻,尋找機會擊傷大獸猛獸,然後而喚起獵犬攻擊,或者一直驅趕,耗費獵物的體力,待其跑到堵卡獵人那裏,由堵卡獵人伺機射擊。
苦李子卻沒有跟著去喊山。本來,苦李子已經攏在喊山的獵人堆裏,卻被疤爺叫走了。疤爺是讓苦李子陪著去堵卡。
在獵人分工中,堵卡一項有威望的任務。喊山的獵人們知道這是疤爺的偏心。即便如此,也沒有人當著疤爺的麵表露不滿,但背地裏,還是有人嘀咕。有一個嘴門不關風,嘻嘻了說了一句,莫非疤爺與苦李子的娘有點那個。山鯰魚拈了一下嘴角的那根胡須說,你們莫要亂講,小心疤爺的銃走火。
大家一下子全都噤聲不說。大家都把目光投向這個山鯰魚的獵人。山鯰魚,個子不高,麵皮黝黑,嘴小且尖,一個嘴角還孳了一根長毛,剃胡須時也不一同刮掉,任其瘋長,形如鯰魚之須,加上人精,有些滑頭,被人起了這個外號。不過,山鯰魚他也不見怪大家這麼叫。他嘴角那根長毛,我行我素地招搖過市。
疤爺並不喜歡山鯰魚,並非他的外貌不逗愛,而是山鯰魚不守規矩,不敬梅山獵神,容易壞事。山鯰魚的家境不是很好,有一個高堂老母,幾次拄著棍上到疤爺門前懇求,看其薄麵,帶山鯰魚出獵,也弄份吃食。經不起老人的央求,疤爺應允了。
還有一點,疤爺也看中山鯰魚的本領。山鯰魚在喊山、跟蹤野獸方麵,確實有一套,有些天賦異稟,比如說隻要一看獵物的腳爪印、屎尿遺物,然後嗅嗅空氣,就知道獵物何出來過,去時有多久。山鯰魚是一個獵感很好的打銃人。
看大家不說了,山鯰魚趟開大步,一個人帶著自家的小黑往前走了,鑽進了深山叢裏不見,隻聽“喔哧——喔哧——”“咣咣——咣咣——”的聲音。後麵的喊山人、獵犬也趕緊跟上。大山衝一片“喔哧——喔哧——”“咣咣——咣咣——”的聲音。
苦李子本來準備去喊山的,也不知道疤爺為何帶去堵卡,這也有違獵人常識的,但疤爺自然不會告訴他為什麼,苦李子不敢問,也不好意思問,想到其他獵人時不時冒出來的那些含沙射影的話,他甚至覺得身子裏有些燥熱。他不自然地跟在疤爺後麵,一聲不語,疤爺也沒有什麼話,兩人就這樣沉默地走到山坳裏。
隱約地能聽到山那頭的喊山聲,人聲混合著犬聲,讓這裏的山坳變得愈發的空寂,苦李子忐忑的心愈加發慌。苦李子真想去喊山,至少那些吼聲能壯壯自己的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