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香油與符(1 / 2)

疤爺輕輕的一句話讓大家有了驚懼。本來,這些梅山獵人都是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漢子,哪裏會怕這些山野裏苟活的扁毛畜牲呢,然而這個大貨卻是一個例外。大貨,疤爺那一輩獵人槍管下的漏網之魚,你想想那有多厲害。苦李子經曆的那一幕,大家都見到了,要不是疤爺的梅山大咒,苦李子恐怕早已連寒毛也沒得了。

大貨不是一般的山野畜生,漸漸有了山林靈性,加上過往的蠻力和狂暴,足以使一般對手膽戰心驚。這裏的靈性,說起來就是這隻扁毛畜生的智慧,也是它與對手較量中的謀略及其技巧。

大貨經曆疤爺一輩獵人的銃火洗禮,加上這麼多年的潛伏磨礪,變得愈發銳利、狡邪,甚至不可琢磨。

看樣子,昨天的獵物就是大貨族群。大貨漏網的這些年,卻繁衍出一個數量可觀的族群。

事實上,我家周圍的村寨這些年可是遭殃了,這些扁毛畜生們總會在莊稼初成的時節出來大肆搞禍害呢,如山人的苞米抽穗了,插的紅薯藤開始在地下結下薯仔,還有山裏的水稻就要灌漿了,大貨與它的族群就開始出動了,也許是因為這時候的食物開始成型,吃到嘴裏也有份量,更是這些食材嚼在嘴裏帶給味蕾的鮮甜可口,使這些扁毛畜生的胃口大開,自然山人遭受的禍害更深了。

那時候的山人,為了嚇唬與驅趕這些可恨的家夥,在日暮或淩晨時分,在這些扁毛畜生出動的時候,或者敲打銅鑼,發出巨大的咣咣聲,或者遠遠地放銃,或者放鞭炮,利用人造的巨響使之驚懼,然而,三五次之後,有些膽大又有靈性的家夥,開始我行我素起來,知道這是人類的伎倆而已,除非看到有大群人近得身來,而且夾槍帶棒,來者不善時,它們就會極快地逃遁。

在這些畜生們下山來的必經路徑處下套,常常隻是獵得一些沒有經驗的小獸,反而促發大獸們的瘋狂報複,加劇對莊稼的破壞程度。山裏的農人們,麵對這群畜生,可是一籌莫展。

梅山獵人適時出現,十分討得山人的歡喜。既可以看熱鬧,還常常可以分得一份肉食,打上一回牙祭,更是可以刹刹野獸們的氣焰,緩解一下這些扁毛畜生帶給山人們的災情。

今天大家獵得這隻大獸,大貨又顯身了,莫非大貨會帶著他的整個族群來報複了?它將如何進攻呢?苦李子心裏有些慌。

苦李子悄悄問起盧貴,這些畜生又會怎麼樣呢?

盧貴告訴他,畜生們都是氣味行家,尋著同伴的氣味跟來,可能會襲擊他們懷疑的人或者其他野獸。他們會包圍人們的住處,躲在暗處,待到有人出外,就衝撞過來,發起襲擊,突然間,人們猝不及防,輕則傷殘,重則丟了小命。

然而大貨帶領它的族群來報複,卻是遠遠地叫喚,不就是提醒我們做好防範嗎?苦李子疑惑地問盧貴。

這恰恰是大貨的囂張與狡詐的地方。說它囂張,它不像一般畜生那樣,悄無聲息地報複你,而是明目張膽地發出挑戰的信號,讓你死個明白。狡詐的則是它發出挑戰信號後,也不像別的畜生那樣,急著行動,而是三番五次地這樣叫喚,在心理上折磨對手。

正當苦李子恐懼得不行的時候,疤爺吩咐大家睡覺。眾獵人還是有些疑懼。

放心吧,疤爺讓大家睡覺就睡覺,大貨今晚不會來的,盧貴逐個安慰大家說。

眾人懷著忐忑的心情,三三兩兩還是洗漱上床了。苦李子躺在床上,支著耳朵聽門外的聲音。

大貨嘶啞的叫喚,被山風撕得有些零零落落,仿佛夏日裏遠處墳山裏閃爍的如豆鬼火,搖搖曳曳,令人心悸,虧得周邊睡的都是張開膀子掄得死一頭牛的漢子們,苦李子勉強沒有那種懼怕了,不過,他也是很晚才入睡的那個,後來實在迷糊了,卻仿佛聽到門軸吱呀了一聲,有人外出了,他沒有在意,可能有人夜裏小解,要到外麵方便。

苦李子想自己萬萬是不敢的,萬一大貨及其族群埋伏在屋子四周,那該如何是好?這樣想著想著,不知何時也就徹底地睡了。

第二天,大天亮的時候,大家睡眼惺忪地起了床,發現昨晚不過是一場虛驚而已,大貨嘶叫了幾聲,也就沒了下文。

然而,小騷牯來做早飯時,尖叫了一聲:“香油沒得了,空底了,哪個剁腦殼死的,生什麼孽,都把油撒到哪裏去了,如何做早飯喲?我這桶可是鳥樹下老龍頭油榨坊的上等香油。”

幾個年輕漢子湊近一看,果真油桶空了底,沒有幾滴了。梅山人把油菜籽榨的油喚作香油,大抵就是這種菜油聞起來特香的緣故。

稚童的我,常常在夢裏想象著,奶奶從雞窩裏摸出那隻黑烏母雞的綠殼蛋,把香油煎燒至熱煙冒起,才把碎碎的辣椒投入炒熟,將蛋打爛了下到鐵鍋裏一起煎,香氣拂來時,將隔夜的剩飯倒入其中,一頓翻炒,等到飯粒浸潤著烏亮的香油,混合著金色的蛋碎,這時,隨手丟入切細的野蔥,梅山裏最高規格的野蔥香油蛋炒飯,就這樣活色生香地出爐了。當然這一切,都是在柴火土灶前完成的。稚童的我,都能在夢裏把盛飯的荷花碗舔到光可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