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規(二)(1 / 1)

抬起頭向門內望去,正對上那雙深遂微虛的雙眼。像,真的太像了,從那聲音到那眼神。他怎會不是他,心裏竟有些發酸,接著是鼻子,到眼睛,淚快要流下來了。

慌忙的跪倒在地,以掩飾自己雙眼的微紅。“罪在燕綰,請皇上重罰,不必遷怒於他人。”她開口道。

是,罪責全在她一個人,她欺君在先,藐視君王在後,她是長公主,他該如何重罰她。

“既然來了就不要多說了。”靜了半晌,脫口而出的竟是這樣一句話。

燕綰微驚,抬頭瞟了他一眼,他臉上掛起了一抹笑意,那麼沉那麼深,將那剛才的怒氣掩得無蹤,看似真心而笑,但是又偏偏讓人感到一絲惴惴。

她垂下頭,暗歎了口氣。她燕綰何其有幸,欺君之罪難道也可以被饒恕,能夠得到一代君王的如此放縱,她該感謝她的這個身體嗎?如果不是她,也許自己早已被剜目斬殺了。

“皇姐請起吧。”又聽他道。

燕綰默默地念著,他隻是自己的弟弟旻曜,而非民耀,整理好心情,慢慢站起身,卻遲遲不肯抬眼。

殿內隻留了旻曜身邊的近侍高琰在旁侍候,高琰一邊招呼傳了膳,一邊扶燕綰走到桌前,拉出木椅,入了座。

那是張四方桌,並不大,他麵對她而坐,斜撐著頭,睨著她。她醒了之後,似乎變了很多,他記是她曾說過奴才的命隻如螻蟻,現在她竟為這些奴才而求情。但而今的她,竟讓他感到一絲的親切,這是以前從不曾有過的。

今日她穿了件月白色的廣袖長裙,眼簾低垂,眼角輕揚,似笑非笑,如思如慕。她的美雖不是傾國傾城,也不如於一般女子的嬌柔憨態,但那清麗中帶著的一絲率性。都說從人的眼睛裏可以看出一個人的性子,而她的那雙極其明敏且帶著幾分英氣,讓人看了也怔目半晌。如今她眼角處又多出的一道不淺的傷痕,有如纏繞的鮮紅藤蔓,直攀向眉梢,在額前垂下的碎發間,若隱若現,徒增了幾分醉意。

燕綰隻顧夾著桌上的菜,如此珍饈之食到她嘴裏,卻是食不知味。不曾抬頭,她也能感到他熠熠生輝的目光,不覺心顫,手一抖,那菜竟掉落在桌上。

正慌張,另一箸菜竟已夾到了她碗中。不禁抬了下眼,努力地將眼定在他臉上,想讓自己習慣,他不過隻是民耀的影子而已,他不過隻是她的弟弟而已,但是……但是為何要讓她知道自己與他並非真正的姐弟。

最終還是無奈的低下頭,好不容易挨到飯後。歎了口氣,終於可以離開了吧,正想起身告辭,卻傳來他的聲音:“皇姐來此有什麼事嗎?”

燕綰驀然一怔,這才想起自己來此的目的,不禁暗罵自己。“燕綰請皇上放了攸影等人。”

“那些奴才護主不利,朕已經下了口諭嚴辦,哪兒有收回的理。而且這件事,有章可依,犯了錯自然是要罰,朕可是賞罰分明的。”旻曜懶懶地道,一幅不以為然的樣子。

人命,隻在他的口齒間,他不在乎。但她卻不得不在乎,誰讓她知道人權是什麼呢。他既然提到了章法,那她就跟他講章法,“皇上,燕綰覺得宮中的章程規矩也有很多地方值得修訂的。若君王一味的迷信法的作用,一個國家一味的用重刑來治理國家,約束百姓,定會引起百姓的反感甚至於反抗,所謂水可載舟、亦可覆舟,這百姓就是載舟之水。刑法之下若能輔以德治,那比之重刑一定會有過之而無不及。”

靜!燕綰不禁一怔,她一個勁地說,竟安完沒注竟到眼前那人的驚愕表情。

以前的燕綰會說這樣的話嗎?她哪兒有這個時候考慮這樣的問題,但是看旻曜如今的表情,她可以肯定:不會!

旻曜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這是她嗎?一點未變,記憶忘了,但習慣卻不能,她依然愛辣厭甜,在沉思時依然會不自主地捋著胸前那撮發絲,但是如今的她倒多了些見識。“皇姐何時變得如此博學,之前可從未聽說過。”

燕綰抽了口氣,眼睛一轉忙笑道:“這幾日養病,沒事看了些書。”

“以前也沒聽說過皇姐愛看書的。”他又道,燕綰心裏一緊,隻覺額頭有些滲汗,該不會被他發現了吧,如果發現自己不是真的燕綰,他會用何種方法處置她。剜目?身首異處?這個暴戾的皇帝,暗暗地啐了一句。

他懷疑她,卻又從未感到過絲毫的不安,嘴角不禁勾起了一彎淺笑:“朕的意思是皇姐如果想看書,就讓人多找些給皇姐。”

燕綰頓時鬆了口氣,看了看那一彎仍未抹去的笑,他似乎並沒多心,不禁暗苦,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如果某一天真正的燕綰忽然回來,那她該怎麼辦,那他還會像今日一樣原諒她的欺君之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