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了。
有什麼東西落在窗欞上，發出一聲悅耳卻又惹人厭煩的脆響。下一秒，又似被投入茫茫大海中般不見了，消散融如斯。
宮內燭影搖曳，一點一點跳躍著，明晃晃的，晃得我的眼睛疼痛十分。
暖意融融，而我是格格不入的涼。
又是那個夢魘。
我夢見滿城桃李一點點散開如紅霞般明豔動人，白衣翩然，裙袂被風繾綣地卷起，訴說著桃李的粉紅心事。
一瞬後變成鋪天蓋地的血色，眼前的雲都被染成了望而生怖的紅，我在血流中奔跑，看見一個個人接連地倒下。那白衣染上了星點汙穢，嘴唇無聲地動了動，扯出一個微笑。我看到他說，快跑！於是白衣也漸漸倒下。
我也終於閉上了雙眼。不忍再看。
穿上鞋屐，走到窗邊，已是一步一搖晃了，卻要咬牙堅持著。
有些艱難地扶住了宮壁，才一眼往外望去。
張牙舞爪的黑，仿佛就要把我吞噬。原來已是傾盆大雨。它斜斜地傾斜著，纏綿著，仿佛預示著什麼，又似乎是要向我傳達什麼。
我卻已無力再看，無力再想。
身後傳來一聲細響，我驀地轉身，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秋露。
她似乎有些詫異，但恭恭敬敬地向我行了個禮，輕聲道：“娘娘，夜深露重了，怎的還沒有入睡？莫不是又驚醒了？”
我點頭，默許。她似乎悠悠地歎了口氣，不再做聲。隻站著，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她的神色很疲倦，和我一樣。
她進來，似乎隻為那飄飄灑灑從窗口進來的雨滴。她蓮步輕移，行至窗邊，迅速把它關上。
“秋露。”
她一頓，轉過身來，福著身子：“娘娘，奴婢在。”
“你跟著我有幾個年頭了？”我似是不在意地輕撫過桌案，染了蘭蔻的手指輕輕敲打其上。
她驀地抬頭。燈火映照在她的臉上，有一片橙色的光暈，照出了臉上關於歲月的痕跡。原來她跟著我這麼久，她也老了。
我終於看清了她眼中的落寞。和我又何其相似。秋露又垂了眼眸，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我又如何聽不出其中滋味。
“回娘娘，已是十四五個年頭了。”不等我開口，她竟又逾距，開口講道：“這年華啊，最不經用。再過十餘載，奴婢便要生華發了。娘娘當年不嫌棄奴婢，奴婢已無以為報。隻願能替人填填娘娘心裏的空缺罷了。”說罷又掩口，輕呼一聲：“是奴婢逾距了，奴婢知罪。”說罷就要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