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嬸去準備東西的功夫,紀纖雲麻利的用軟布沾了清水把傷者身上黏糊的汙血擦了擦,待到送來的淡鹽水由滾燙轉為微熱,又用鹽水細細清洗了傷口。
前後折騰了足有三刻鍾,炕上的人就像個木偶紋絲不動,若不是還有那口微弱的氣息在,真的跟死人無異。
僅有的半瓶金瘡藥用在心口最重的傷處包紮好,又挨了一陣子,李二狗幾個終於趕了回來。
藥物是充足了,這邊上藥包紮,福嫂她們去熬喝的藥,所有傷口都處理停當,累的紀纖雲滿頭細汗,再一看炕上的傑作,她無奈苦笑。
沒有醫用紗布,隻能用幹淨白布湊合,手法再專業擋不住材料山寨,那麼多傷口裹啊裹,最終就出現了一具木乃伊,就剩一張臉露在外頭。
忙裏偷閑端詳兩眼,嗯,倒是一副好相貌,即便眼睛緊閉氣色極差,也蓋不住五官的英氣俊朗。
古代醫藥條件有限,包紮了傷口也就沒有用武之地,隻能等著藥熬好了喂下去,屋裏沒有消毒措施,避免感染,她就把人都清了出去。
瓷公雞張季硬生生把她往忠義堂拉,“大當家,我已經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跟大家夥說了,大家都很揪心,聚在廳裏飯也沒人張羅,就等著您這個主心骨呢。”
左右看著傷者也起不了什麼作用,紀纖雲就跟著到了山洞大廳,入目的,是一張張憂心忡忡的臉。
作為公認的主心骨,即便有些隱隱擔憂,麵上她還是一派輕鬆和煦,漂亮的杏眼打趣的掃過眾人,調侃,“一個個的怎麼不開飯,是不是瓷公雞又摳門不舍得拿菜肉出來吃?”
“大當家,那人……那人?”
“不是,大當家,死那麼多人,肯定會有人找我們麻煩的,怎麼辦啊?”
……
對上一雙雙恐懼惴惴不安的眼,紀纖雲依舊笑意盈盈,慢條斯理的坐到桌邊喝了杯水解渴,之後才挑眉安撫道,“不用擔心,不是還有一個活口嗎?等他醒過來,一切迎刃而解,沒人能栽贓到咱頭上。”
“可是,那人看著就要見閻王了。”
“就是。大當家,他瞧著可不好,怕是熬不過今天晚上去,等他死了,咱們可是一百張嘴都說不清了。”
“那些死的扔了,那片地也燒了,可真有人較真找了官府的人來,這禍事指定還是跑不了。不說別的,就看抬回來那個的穿戴絕對是大家公子,這樣的人死了,他家人指定不會善罷甘休……”
“怎麼就在咱們山下動手?肯定是有預謀的,就是想賴給咱們。那些殺人的玩兒陰的,為了擺脫嫌疑,肯定會想轍把人死在咱們地盤透漏出去……”
“你說的對!太對了!估摸著,很快就得有人找過來對付咱們……”
“怎麼辦?!這可怎麼辦啊?!”
……
七嘴八舌鬧鬧哄哄,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大家夥你一言我一語,越說越驚心,好像,明天的日頭就看不到了。
集思廣益真沒錯,一幫烏合之眾湊到一處,也能頭腦風暴,紀纖雲也不認為大家夥完全是杞人憂天。
待到眾人無計可施的把目光都投向她,她便一臉鎮靜的吩咐起來,“明天起不劫道了,派幾個機靈的輪流到山下放哨。咱們處理的挺幹淨,萬一真有人找上來,馬上回來彙報,到時候是走是留再做打算也來得及。怎麼說,咱們地勢好,就算有人堵了下山的路,咱們可以往山裏躲,反正不會讓人抓到就是了。”
馮老八作為二當家,還是有擔當的,先站出來擁護,“對,大當家說的是,大不了咱們往山環子裏!再說了,官府也不見得派衙役過來,山那麼陡,那些死人家眷找來一看是土匪山,上來尋仇也得掂量掂量,咱們先消停的,別自己把自己嚇破苦膽。”
“說是那麼說,我這還是怕啊。啊,咱們先去收拾東西吧,看著不好,拿起來就跑,省的耽誤工夫……”
“對!對!手腳得快點……”
“大冷的天,往山裏鑽,棉被棉襖可得帶著……”
……
有點事情做總比原地打轉怕兮兮好很多,紀纖雲也沒有阻攔,隨了他們一湧而出,各自去收拾逃跑的行囊,沒人纏著了,她便抬步回房去看傷者。
趙嫂也把熬好的藥端了來,可惜,炕上的人牙關緊閉根本喂不進去,紀纖雲當機立斷,暴力的用刀子把牙撬開,用勺子慢慢灌下去。
一碗藥送下肚,試試呼吸,似乎強了一點點,不過,她並不覺得前景樂觀,傷的太重,一腳就在閻王殿裏,哪是那麼容易拉回來的?
內服外用,竭盡所能,捏著眉心驅散那股無力感,深深看一眼沒有醒轉跡象的貨,暗念著被當大樹砍都不死應該是個命大的,便找福嫂要吃的去了。
那人能不能活過來隻能看他自己的造化,忙到如今她可是又累又餓,前途未卜,吃飽喝足攢足精神,山上的人還都指望她呢。
不光她吃,還讓來福幾個死說活說讓土匪們一起開飯, 大家味同嚼蠟草草往肚子裏塞一些又各自忙去了,紀纖雲知道,注定是個沒幾個人能睡著的夜。
哎,作為土匪,他們慫的掉渣從不招惹厲害人物,可攔不住天降橫禍啊。
燙手山芋扔不掉,也隻能先抱著,走一步看一步了。
山上燈火通明,空氣都是緊繃,忙碌的紀纖雲想不到,鎮上一處客棧裏,圍桌而坐的四個冷麵男人正為她的事拿不定糾結。
“……我肯定沒聽錯,天泉山莊的二少一口咬定是六盤山的土匪傷的他,還說他大哥被土匪殺了。說的神乎其神的,什麼絆馬索啊迷藥啊,人多又是偷襲,就得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