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夢見她坐在
北中國最大塊的彩雲上
疼痛的火,燒著天
她紅的透明
……
——不知是誰寫的,但我喜歡。
一
認識蕭紅的時候,她叼著小小的煙袋鍋,坐在那裏。我們的前輩怎麼那麼可愛,嬌小的模樣怎麼有那麼質樸的樣子,一張照片卻讓我記住了她。上世紀30年代的眾位女姓作家之中的她,從北方走出,淒涼飄泊的身世,與幾個男人的情感瓜葛,以及死神過早地奪走的生命……這種種說不清的原因,引發了人們對她的敬仰和深切的留戀。
一等20年,親近之緣20年後才續上。當我的腳剛剛踏上這片黑黑的土地,便迫不及待地走近蕭紅,走近呼蘭河,走近這北方田野裏文,學的心髒。她的名字與這條河一直深深地納入我心底,命運雖然經曆了那麼多的悲歡離合,有過太多痛楚的記憶,但生命如流星一樣短暫的卻是那樣完美。至少在我心裏她是完美的,8年的文學,獲得的巨大的收獲,大地上,人海中她的聲音、她的影子,她以熾熱的生命之火,熔鑄出生動而又充滿真情的文字在我心裏始終是一首起伏跌宕的長詩。
《呼蘭河傳》這片土地的華彩樂章把我帶入“一篇敘事詩,一幅多彩的風土畫,一串淒婉的歌謠”,一個童話般的北方世界。
二
“這些花從來不澆水,任著風吹,任著太陽曬,可是卻越開越紅,越開越旺盛,把園子裏炫耀得閃眼,把六月誇獎得和水滾著那麼熱……”蕭紅當年描寫後花園的場景,在這入秋的季節已經沒有多少豔色了,凜冽的寒風馬上就要摧毀這些美麗的生命。我默誦著《後花園》裏的這些充滿個性的文字,漫步在蕭紅家的庭院,不無感慨。這位三十年代的中國文壇轉瞬即逝的文星,就如她筆下那花園裏的花兒一樣,曾經有過怎樣的鮮豔奪目,明亮而又熱烈、自由自在地開放在陽光下啊!
然而蕭紅的命運並不似陽光那樣明媚,雖然出身在縣城的封建地主家庭,在當地也算得上是富裕的大戶之家,卻並沒有過大小姐的日子。父親張廷舉,終身為官,但母親薑玉蘭卻過早病故,留下了當時隻有8歲的她。初中剛畢業,就被父親逼婚,為了逃婚,她到北平,進入女師大附中讀書。由於沒從父命,父親切斷了經濟來源,而從家裏帶出來的錢,也已用完,生活麵臨山窮水盡之境。蕭紅隻能離開北平返回呼蘭河,
人去園空的後院,過去是一個大花園,現在還是一個熱熱鬧鬧,明晃晃的大花園。蜂兒、蝴蝶、蜻蜒、螞蚱,胭粉豆花樣樣都有,隻是從前那些後花園的主人不見了,老主人死了,小主人逃荒去了。依舊的雕花木窗、虎臉瓦當,依舊的北方民居。開滿院子的胭粉豆花的學名不知道,就知北方人也叫它地瓜花,因它的根就像地瓜(紅薯)一樣。我在南方沒有見過,北京也很少,隻有東北多,大叢大叢的在風裏開得那麼鮮亮。不知為什麼,看到這花那一刻,就想到這園裏的小主人,胭粉豆花就像它的名子一樣無比炫麗,極有女人味兒。它的花朵比牡丹還大、花色比玫瑰還豔,搞不明白粗枝大葉的北方田野怎麼會綻出如此妖嬈的花兒呢?!
”花開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鳥飛了,就像鳥上天似的。蟲子叫了,就像蟲子在說話似的。一切都活了。都有無限的本領,要做什麼,就做什麼。倭瓜願意爬上架就爬上架,願意爬上房就爬上房。黃瓜願意開一個謊花,就開一個謊花,願意結一個黃瓜就結一個黃瓜。若都不願意,就一個黃瓜都下結,一朵花也不開,也沒有人問它……”讀到這麼生動的描寫,這麼有個性的文字,心裏好像有一股清泉流過,恣意、舒適、美好而感動!她散文表現是“本色作家的一種堅守”。注重自己的聲音,有”洗盡鉛華的自然之美”。人都說文如其人,沒有半點虛構沒有一絲塵埃,純樸淨美該是多麼剔透靈秀的女子啊!
小園是蕭紅兒時的樂園,隻要是挨罵的時候,她就拉著祖父到後園裏去了。“一到了後園裏,立刻就是另一個世界了。決不是那房子裏的狹窄的世界,而是寬廣的,人和天地在一起,天地是多麼大,多麼遠,……而土地上所長的又是那麼繁華,一眼看上去,是看不完的,隻覺得眼前鮮綠的一片。”
小園在那個時代帶給蕭紅的不僅是心靈的慰藉,更多的是使她的心胸像天和地一樣地洞開。生命的底色就如胭粉豆花,無論命運中有多少逃亡與饑餓,無論麵對多少困苦與不幸,長時間都在旅途裏奔波,缺少寧靜與安逸的生活,但她都用她的筆,完成她的文字,用3P年短之又短的時光,在感情與戰亂牽絆的8年創作經曆中,就留下了上百萬字。字裏行間記錄了她生活裏的某些側麵,同時也流露出她對文藝對生命對社會的一些思想。在她的散文裏看不到太多的風花雪月,也沒有學者散文的知性和嚴謹。但她以獨特的個性展示了她生活的方方麵麵和她的所思所想。她是一個用感覺來寫作的作家,並以生命的全部單純和真誠融入到作品中。一位美學家說過“一件作品之所以是美的,是因為作者的個性特征在它身上留下了深刻的印痕……”一生沒有沉浸於個人的恩怨,更沒有造作的文學觀念,不管到哪裏,越是生命的終場卻越似一朵胭粉花,迎著太陽潑辣辣地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