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鈴聲已經響了好長時間了。

他佇立在辦公室的窗前,神情呆滯,臉上的皺紋更深了。天已擦黑,深秋的冷風敲打著窗玻璃,一片殘葉貼著窗玻璃晃了幾下,掉下去了。

一件事整整折磨了他五年。五年前,沒錯,那件事就發生在五年前。

那天,他的心情挺好,笑嗬嗬提著打滿水的暖水瓶走進了辦公室。這時,老邵突然大聲嚷嚷起來:“我的錢包沒了,我記得清清楚楚就放在抽屜裏了,讓誰偷去了!”

他心裏“咯登”一下,那個刺耳朵“偷”宇一下子就擊中了他。整個辦公室就是四個人,老陳是科長,老高是副科長,肯定都不是懷疑對象,那麼懷疑對象唯獨就是我了。這麼一想,他的臉呼一下子紅了起來,仿佛那錢包就是他偷的。

“老邵啊,你再好好找一找,或許能找到呢。”陳科長對老邵說。“是呀,那你就再好好找一找。”高副科長也附和著陳科長的話,勸著老邵,他無言相對,目光也不敢正視老邵。

“我記得很清楚,是放在抽屜裏了,這幾天抽屜的鎖壞了,也就沒上鎖,真是活見鬼。”老邵還是一個勁地吵吵嚷嚷。

下午,他在走廊的轉彎處發現了一個錢包,他高興地撿起來,“這下可好了,錢包找到了,我也不用背黑鍋了。”他幾乎喊起來。錢包拿到手,他又猶豫起來,他仿佛看到這樣一個場麵,老邵接過錢包並沒有感謝他,卻在背後散布:“如果我不嚷嚷,這錢包肯定不會出來的……”想到這裏,錢包從他手中滑了下去。

傍晚,當他再次從走廊轉彎處走過時,情不自禁地往地麵上瞧了一眼,心裏忽悠一下子,那個錢包不見了。他站那裏許久,這個錢包不應該丟的,假如沒有昨天的那個尷尬場麵,我一定會撿起來交給老邵的。也不對,人家老邵也沒有指明是你偷的……他的思維越理越亂。

這件往事,在他即將退休離開這個辦公室的最後一天,竟突然從他腦子裏蹦了出來,強烈地刺激著他的每一根神經,使他感到十分痛苦。

打那以後,他就像欠老邵一筆債,這筆債好沉重啊,以致他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不敢正麵看一看老邵的臉,特別是老邵的那雙充滿疑惑的眼睛。他的心在顫抖。

那天,老邵心情真是挺好,笑嗬嗬進了辦公室。“老趙,你說現在的歌也真有意思,那個叫什麼《兩隻蝴蝶》的歌,其中一句唱叫什麼,到樹林去看小溪水,我一聽就想笑,那不是純粹瞎扯淡,你說蝴蝶不好好在花蕊上呆著,到樹林裏去看什麼小溪水?”

他一聽,心裏又是一顫。老邵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呢,他沒整明白,表麵上隻是呀是呀的應付著。這一天,他的心情都不好,這老邵莫非說我是蝴蝶,不好好在花蕊上呆著,到樹林裏去看什麼小溪水?

他終於忍不住這種煎熬了。他要與老邵說明白錢包的事,於是他站起來,向老邵走去,可是到了老邵身後時,發現老邵正拿著錢包點錢呢,他的勇氣全沒有了,臉漲得通紅。“老邵,那啥,我去打點兒開水。”他說話變得有點兒結巴。

老邵拿錢包的手靜止不動了,直愣愣地瞧著他的背影。

錢包的事隨時間流逝,已經淡化了。

可是那天,老邵在他麵前掏出錢包,慢慢地打開,拿出50元錢,笑著說:“老趙,交黨費。你這個黨小組長可別說我黨的觀念不強。”

他一瞧見老邵的錢包,就像做了病似的,發暈。他全身流的血也不聽他指揮了,一個勁地往臉上湧,臉立刻變得通紅通紅的,像做了一件天大的錯事一樣。

老邵見此狀,似乎明白什麼,放下錢,悄悄地離開了。

窗外天全都黑下來了,他這才邁開像灌了鉛的腿,沉重地一步一步離開了辦公室。他想,這件事必須得與老邵說明白了,不能把這個黑鍋背回家去。這麼一想,他的血變沸騰起來,往頭上一個勁兒地湧。

第二天,他把所有東西都收拾妥當後,見隻有老邵在,他不想錯過這個機會,衝動地站了起來,抓住了老邵的手。老邵一臉疑問。他用手揉了揉眼睛,動情地說:“老邵,我要回家了,如果這件事還憋在我心裏,我會發瘋的,真的。”他咽了一下口水,接著說,“五年前,你丟的那個錢包,我看見了,在走廊轉彎處的地上,我沒有撿回來,錢包本不應該丟。”他一口氣把壓在心頭上的話倒了出來,覺得搬開了一塊壓在自己身上的巨大石頭。

五年來,他第一次這樣輕鬆,他倒了一杯水,一口氣喝下去。

他的一席心裏話,讓老邵激動了,站了起來,猛地抓住了他的肩膀,“老趙啊,不怪你呀,都怪我呀”,說到這裏,老邵臉色發紅,額頭上也沁出汗珠,”那天中午回家吃飯,發現錢包在家裏呢,我為臉麵上過得去,才把空錢包扔在了走廊轉彎處的地上。我……我真是對不住你呀,老趙。”老邵說完,難以想象怎麼麵對他,一轉身跑了出去。

責任編輯 劉英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