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鬆浦一帶的灰喜鵲成群結隊,它們喜歡這無邊無際的鬆林,更喜歡成片的葡萄園。
牛背鷺
牛背鷺在當地極少見,可是這幾年也來萬鬆浦了,成為尊貴的客人。它長達半米的身軀,頭和脖頸醒目的橙黃色,都給人眼前一亮的感覺。
但它們在這兒僅是兩隻、三隻地出現,很少成幫成夥。它們光顧萬鬆浦的樣子,讓人想起初來乍到的旅遊者。它們如果長久地呆下去,將會知道這裏有多麼豐富的食物、多麼好客的主人。
三隻牛背鷺於一個雨後的下午落在書院的水杉樹下,像幾位老翁一樣持重地踱步;更多的時間它們隻是候在原地,看看碧綠的草地、看看一旁翩飛的喜鵲,不動聲色。
就在前不久,它們還曾經出現在離萬鬆浦十幾華裏外的鬧市區,但隻停留了短短的二十分鍾。
貓頭鷹
麵對它們圓圓的大臉、明亮異常的眼睛,你常常會覺得這是一種無所不知的生命。的確,貓頭鷹是一種絕不平凡的鳥兒,它幾乎在一切方麵都引起了人們的好奇心。人們對它迷惑、敬畏,恐懼和喜愛,還有許多時候是厭棄和拒絕。它是捕鼠能手,是會飛的貓。可是在北方相當大的地區裏,人們把它當成了死亡的預言家—老年人最不願聽到的就是它的叫聲。我曾親耳聽到一位正在河邊上蹲著的老人麵向鳴叫的貓頭鷹喊:“不用說了,我走到哪你說到哪;我知道我快去了。”老人從心裏認為這隻不祥的鳥兒在向他發出死亡通知。
其實如果居住在萬鬆浦,也就不會變得那麼敏感了。因為這裏的貓頭鷹太多了,任何人都不可能回避它的叫聲。長此以往,它的鳴叫隻成為眾生合唱中的一個音階、一種樂器,比如是一支竹笛和簫而已。造物主真是奇怪啊,它不僅有貓一樣的耳朵、眼睛和麵龐,不僅善於捕鼠,而且也能發出貓一樣的“喵喵”聲。它與貓到底是一種什麼關係,生物學家並沒有詳細地告訴我們。在一般情況下,我們人類不太習慣看到一種動物的臉龐圓圓的,也就是說,不太希望它們臉的形狀太接近於人本身。如果有什麼魚類或鳥類長出了一張圓臉,就會引起我們長久的觀測和想象,讓我們不安。而貓頭鷹就是在這一點上讓人頗費猜度。
它們的種類非常之多。據說有二十多種。其中有的麵龐實在是太怪了。比如長達半米、像頭戴黑色呢帽的草鴞,誰在它的注視下會無動於衷呢?再比如更大個頭的雪鴞,周身雪白,兩眼通圓,有碩大的頭頂,很像一個剛剛堆成的雪人—它一旦突然出現在麵前,一定會使人目瞪口呆。還有長了一張猴臉的褐林鴞、麵目悲傷的長尾林鴞,都擁有無法言喻的韻致和神情。
萬鬆浦的林中大約有七八種貓頭鷹。
有一次在南方的奉節城,我看到了一隻小孩子大小的貓頭鷹,它粗粗的腿上正係了一根鐵鏈子,跟隨自己的主人在街頭小攤上喝酒,主人不時扔一塊肉給它。它一活動,鐵鏈子就嘩啦啦響。主人喝過了酒,說一聲:“咱走啊,”它就跳上了主人的肩膀。
大多數的貓頭鷹都留了人一樣的背頭發型。可見它們的確不是一般的鳥。
黃雀
它就是人們常常飼養的會唱歌的小鳥。這種鳥兒在林中不起眼,隻有美妙的歌唱使人心情愉悅。一隻能歌唱的小黃雀十分受人歡迎,它很容易飼喂,且鳴唱不倦,早已進入尋常百姓家。一些人甚至以捕捉黃雀為生,他們就來往於林中,到處懸起“翻籠”:籠裏先放了一隻雌鳥,籠上有一個機關,隻要想談情說愛的小黃雀一紮進籠裏來,籠子上的翻蓋就一下合上了。
黃雀是傑出的小歌手,是我們引以為榮的鳥兒之一。隻要提起能唱歌的鳥類,萬鬆浦的人就會說一句:“俺這裏黃雀最多了!”
黑枕黃鸝
夏天的中午走在林子裏,常常被一種極為奇特的叫聲驚呆:婉轉之極,嗲聲嗲氣,有時真像一個嬰孩在呼喚母親。它的聲音混在林子裏的眾聲喧嘩之中,顯得非常突出。這就是黑枕黃鸝。它比黃雀肥大,口腔裏一定有個不小的舌頭,所以才會有如此獨特的、簡直是擬人化的鳴叫。
林子裏的這種鸝鳥在數量上遠遠少於黃雀。但隻要是有一隻,它的聲音就不會被埋沒。那是一種嬌癡之聲。偶爾也會發出潑辣辣的呼叫,這時就有點像女人的聲音了。你迎著這叫聲走去,會看到它黃色的軀體一下展放開來,像蕩秋千一樣從一棵大樹蕩到另一棵大樹—這時它的嘴裏再也不是嗲聲嗲氣地亂叫了,而是發出一種更怪的聲音:“哼,哼”。它大概因為受驚而生氣了。
鬆鼠
它的身影一閃而過。不過它那條蓬鬆的尾巴會讓人過目不忘。這裏的鬆鼠雖然不像南方和東北那麼多,可是仍然時常現身。無邊的黑鬆林裏,球果肥碩,但因為是黑鬆,籽粒不像紅鬆的那麼大,所以它們在覓食時不免要勞苦一些。但林子裏可吃之物絕不止鬆果一種吧,於是它們在這裏長居也並非是置身於苦寒之地。
在萬鬆浦西部的屺砪島上,鬆鼠們膽子好像要大一些。它們可以在汽車聲裏探出可愛的頭顱觀望,手裏還舉著一個球果。有一次,有人看見一隻鬆鼠從一棵高高的大李子樹上下來,嘴裏還咬著兩個大大的並蒂李。沒聽說鬆鼠還能吃李子,所以說起來都不信。但我在國外曾見過一隻鬆鼠口銜一隻大核桃從樹頂下來時的憨態:它隻顧低頭忙碌,直下到樹樁底部才發現我站在跟前,於是慌促中又略有羞愧,隻呆呆地仰臉看我,一時忘了該怎麼辦。那隻青皮大核桃太沉了,它銜著離去時十分吃力。
鬆鼠是最可愛的小動物之一,這在萬鬆浦也沒有例外。隻要一說到它的名字,大家都停下手中的事情,睜著眼靜靜地聽。
烏鴉
烏鴉是很能抒情的一種鳥兒,它情深意篤的歎息早已為人們所熟悉:“啊!啊啊—”可是僅此而已,並沒有吟詠的下文。它們是起落的黑雲,是海邊上一片跳躍的墨色。曾幾何時,這裏的烏鴉多到了令人發愁的地步,老人們都說:“怎麼辦啊,看看這些烏鴉!”我小時候常看著它們遮去一大片天空,喧鬧飛旋一陣,又呼啦啦落在麥地上。當我為這一大片黑鳥而驚歎時,上年紀的人卻說:“現在的烏鴉可少多了!”
老人們講,在過去,每天夜裏烏鴉把林子全部占據了,簡直沒有其他鳥兒立足的地方。一棵棵大樹上全蹲了過夜的烏鴉,就像結滿的黑色碩果。到了早晨,烏鴉飛走了,地上就鋪了厚厚的一層幹樹枝—這都是它們降落和起飛時撲打下來的。
時過境遷,如今再也沒有那麼多烏鴉了。偶爾聽到一聲“啊、啊”的抒情之聲,覺得新奇得不得了。
2004年6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