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羽衣(一下)
明明身邊已經有了兩個情投意合的好女子,偏偏不能娶她們之中任何一人做正妻。反而要像鄉下土財主趕集一般四處赴宴,去尋找另外一個與先前自己素未謀麵的女人。隻因為她比前兩人血脈純正、家世顯赫。
這事兒,怎麼跟家裏配牲口似的,還非得名種名血?細琢磨起來,王洵連砸桌子摔茶碗的衝動都有。但既然生在長安,長在長安,他就必須遵守長安城裏的約定俗成的規則。是為了自己的前程也好,為了王氏家族的利益也罷,總之,他隻要想消消停停地過完這輩子,就不能無視規則的存在。
對此,紫蘿倒是看得開。每當王洵私下裏抱怨的時候,總是笑著揉揉眼睛,溫柔地說道:“郎君是開國郡侯之後,當然要找個門第相當的女人才能配得上啊!至於紫蘿,郎君不必過於擔心。隻要日後在大婦生氣要處罰紫蘿時,郎君記得多少回護一些,紫蘿就心滿意足了!”
“六品敕授校尉呢?再往前半步就是遊擊將軍。整個長安城裏,除了皇族子弟外,不到二十歲能做到正六品實職的能有幾人?”同樣的話,從白荇芷嘴裏說出來,就不如紫蘿說得中聽。總像帶著股子嘲弄意味,惱得王洵恨不能立刻拂袖而去。但想想是自己無力兌現承諾在先,氣焰隨即便矮了半截。
“我家二郎前程似錦,當然要好好把親事挑一挑!無論是誰家的女兒,嫁給你都是福氣!”唯恐王洵臨陣膽怯,雲姨的話語了總是充滿了鼓勵。
“狗屁前程,早知道這樣,我還不如不立這場功勞呢!”不敢當麵頂撞雲姨,但是在私下裏,王洵卻忍不住大發牢騷。
他不喜歡被人像挑牲口般拉著去相親,跟不喜歡跟那些世嬸、世姨們一遍遍地講述自己在“平叛”過程中的光輝事跡。憑心而論,最近這場平叛“奇功”,對他來說,的確是索然無味。首先,王洵自己就不相信那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叛亂。跟著萬騎軍郎將邢縡一道自盡的那二十幾個漢子,個個都是一等一的好身手。如果他們真的是處心積慮、圖謀不軌的話,找個合適時機突然發難,飛龍禁衛們未必那麼容易將其鎮壓得下去。
其次,朝廷公布的所謂萬騎軍郎將邢縡圖謀不軌的證據,也非常荒唐。居然是對方酒醉之後,說得一堆牢騷話。類似的牢騷話,放眼長安,沒有一萬人,也有九千人說過。無非奸賊當道,城狐社鼠亂國之類。高適、李白、岑參他們幾個,喝了酒之後指點江山,說出得話比邢某人所雲尖刻十倍。隻不過他們幾個運氣好,沒交到戶部郎中王銲這種朋友而已。
第三,萬騎軍郎將邢縡臨死之前說的那幾句話,對王洵深有觸動。道理就是道理,不在於從誰的嘴裏說出來!眼下大唐朝廷當中,的確有很多不大對勁兒的地方。不單單姓邢的一個人心存不滿,就連小張探花這種穩重人,提及現實,,每每也是苦笑著搖頭。隻不過,小張探花在失望的同時,還在繼續期待朝廷能夠重新振作。而邢縡和他的那些弟兄,則是由失望漸漸走向了絕望!
在王洵眼裏,整個所謂的“謀反案”,脈絡其實非常清晰,也非常荒唐。萬騎軍郎將邢縡和幾個兄弟借酒撒瘋,抨擊朝政。經常跟他下棋好友,戶部郎中王銲恰巧在場。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王銲回到自己家中之後,便請來江湖術士任海川,命其看自己的宅院中有沒有帝王之氣。任海川不敢回答,嚇得連夜逃走。王銲唯恐任海川將自己的問話傳揚出去,便動用了哥哥王鉷手下的爪牙,從長安一直追到了大荔,捏造罪名,殺人滅口。
偏偏任海川有個朋友叫韋會,是安定公主的兒子。覺得任海川死得冤枉,就跟朋友嘀咕了幾句。而王鉷也是橫行慣了,聽不得別人的詆毀。居然借著上次李林甫命令其打擊京城中紈絝子弟的機會,將韋會從家裏抓進了大理寺,半夜悄悄用繩子勒死。而韋會的幾個好朋友,出獄後恰恰在白荇芷麵前提及過此事。於是,當朝極品大員,身兼二十餘職的王鉷,在把韋會的幾個好朋友弄得死得死,躲得躲之後,又指使自己的兒子王淮,瞄上了歌女白荇芷。
於是,才出現了幾個月前,王淮“抬舉”白荇芷做妾不成,憤而派遣刺客出手的鬧劇。怎奈三個刺客的能力實在有限,運氣又差到了極點,居然遇到了王洵。被當場格殺了兩個,生擒了一個。於是,京兆尹王鉷認為自己有把柄被奉命整訓飛龍禁衛的大將軍高力士抓在了手裏,愈發進退失據。於是,當楊國忠鬼使神差突然出頭彈劾王家兄弟有不臣之心時,在明知道皇帝陛下還沒有喪失對自己信任的情況下,京兆尹王鉷居然試圖帶領自己的爪牙,絆住楊國忠的衛隊,將邢縡等人放走。日後再悄悄想辦法滅口。誰料皇帝陛下還留了一手,在命令王鉷協助楊國忠抓捕欽犯的同時,還命令高力士帶領飛龍禁衛從城外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