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解釋很到位,但顯然超過了史朝義的理解能力。後者眨巴了半天眼睛,也沒把其中精髓吃透。反而很不服氣地強辯道:“若考上的人沒什麼真本事,又怎能做出長遠決策來?!還不是一樣的稀裏糊塗?弄不好,反而耽誤了皇上的大事!”
“通過了科舉,隻是說明他有了做官的資格。真正能影響朝堂決策,還需要很多年的曆練!”顏季明無可奈何,隻得從頭跟他解釋大唐朝科舉選材的詳細規則,以及進士們獲取官職的具體過程。臨了,還不忘了拿探花郎張巡為例,讓對方理解仕途的艱難。
誰料史朝義不聽則已,一聽,立刻又從顏季明的話裏找出了紕漏,“照你這麼說,考上進士和做官,還是兩碼子事情了!那又打什麼開科取士的幌子?張巡考了第三,這麼多年卻隻能當個縣令。那些考了第四,第五的,若是背後沒個硬靠山,豈不是到現在還在候補著呢?”
自從李林甫執掌相權後,大唐朝官吏的選拔和升遷越來越任人唯親,已經是不爭的事實。這點兒,顏季明即便有心替朝廷遮掩,也無從下手。正為難間,又聽見王洵信口插道:“可不是麼?開元年間的進士,現在還有留在京師裏等候補缺的呢!上次我在平康裏就見到過一個,穿著一身綠袍,卻站在街頭幫人寫家書為生。看樣子都六十多了,也不知道這輩子能不能補上一官半職!”
“那和不考有什麼區別?”史朝義聽王洵支持自己的觀點,愈發不知收斂,“選取賢能的功用已經沒了,改變前途的希望也抹了。留著一個科舉的空架子糊弄誰去?還不如直接跟百姓們說,你們別費勁了,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省得人家辛苦讀了一輩子書,到頭來卻什麼都落不下!”
“的確。書讀得再好,不如有個好家世。”對於世道的不恭,王洵這幾天感觸良多。他本人又沒有太多的閱曆,所以被史朝義一提,立刻順著對方話頭將肚子裏的憤懣發泄了出來。
“哈哈,那還不如換給考法!”史朝義拍案大笑,“弄這麼複雜幹什麼?幹脆比誰阿爺官大。考卷上不寫任何題目,叫考生直接默寫家譜便是!祖孫三代沒有當過官的,繼續回家去種地。當過宰相的進中樞,當過刺史的守牧地方。當過衙役的,就直接接過阿爺的水火棍。連堂威怎麼吆喝都不用再學,打小聽習慣了的,!”
“不妥,不妥,還得排排班次。否則,職位估計也不夠分。比如父輩當過兩任以上刺史,子孫才能實授刺史。隻當了一任,或者連一任都沒幹滿的,則頂多給個縣令!”王洵大口喝了一盞酒,笑著補充。
他和史朝義二人一個是剛剛接觸了很多先前想象不到的東西,心理落差太大,因而變得有些玩世不恭。另外一個則是看不慣朝廷的文恬武嬉,趁機借題發揮。因此你一句,我一句,極盡陰損之能事。顏季明開始聽著,還覺得幾句醉話無傷大雅。越往後,卻越覺得兩位朋友過於口無遮攔。在自己麵前發發牢騷無所謂,萬一於其他場合被有心人聽了去,未免會招惹許多麻煩。
想到這,他便再也忍耐不住。咳嗽了幾聲,正色打斷,“二位兄長,今天有些話可是太過了!朝廷在選拔官員上,的確有很多弊端。但也未必像二位說得那般不堪。況且我等三人,若非借著父輩的餘蔭,在仕途上還能夠如此順利麼?既然受益於其中,我等又有什麼資格在這裏說三道四?”
注1:明經,唐代科考的一種方式。將儒學典籍分段摘抄下來,讓考生填空。借以比較對典籍的熟悉程度。因為難度比較低,所以即便考中了,也隻能到各部充當小吏,負責抄抄寫寫。
注2:按周製,男子二十歲行冠禮,意味著成年。王洵今年十八,所以沒有加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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