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撕裂了體內的五髒六腑,她的聲音變得沙啞。當聽到嬰孩哭聲那一刻,她笑了。
但不到一個月,她和他的菊野夭折了。
10
飛機突然震動了一下,她從睡夢中醒來。
艙內的乘客失聲驚呼。她望出窗外,青山像潮水般一般地蕩漾開來。她的家,她的愛人,她的記憶。晃過心底,終於記不起。
她打開盒子,看見一杯藍色的液體。仲夏。用塑膠紙密封著。蓋底寫著,我等你。
突然想起阿奇說的話。有些東西不能想象,你是害怕真實,所以拒絕接受。為什麼不肯相信,真實會比想象更讓你快樂?
摘下墨鏡,她撕開了包裝紙。看著透明的玻璃杯內的水平線來回震蕩。她端起酒杯,移到唇邊。
隨著艙內的警鍾頓響,飛機突然失去平衡,劇烈地震抖。杯內的酒液傾倒在她黑色的風衣上,滲透。揮發著熟悉的芳香。杯子從她手中滑落,掉到地上。她在他們的尖叫聲中聽見了玻璃碎裂時清脆的聲響。
他們的臉完全變得畸形,被扭曲的線條猙獰而恐怖。廣播發出緊急訊號,飛機失控地直線下墜,她竟然遇見了最老套的情節。
艙內一片混亂,他們跌撞著,哭嚎著。她打量著四周,咯咯地笑了起來。艙門被打開了,逃生的人帶著降落傘跳了下去。從門外撞入的強風肆虐,她的風衣被狠狠吹向身後。她走到了外麵。
看著動蕩的世界。
她張開手臂。往前縱身。
身後的人驚呼著。
飛的感覺,是她想象中的美好。她的長發輕舞飛揚,聲音恣意流淌。像鳥、風箏、浮雲。她終於不再羨慕它們。風承載著她的身體,幸福的感覺淹沒了她的思緒。她合著眼,似乎睡著了。
在做夢。
夢見一個束著長發的男人,被尖刀刺穿心髒,渾身是血。一個女人張狂地笑著,破口大罵,菊樹樊,我等了你那麼多年,你還是不喜歡我。那我跟你一起死,我還要等你。
菊樹樊?那男人叫菊樹樊。在哪見過?
血從他胸口湧出來,他的白襯衫開滿了紅玫瑰,像媽媽,像白色的床單。他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著。呢喃著不成句的字詞。他在說什麼?在說什麼?他哭了,一滴清淚悄然而下。
她睜開眼,四周一片雪白。飛吧,就這樣一直飛著。
她很快樂。
蓮魂
鳳凰山下雨初晴,水風清,晚霞明。一朵芙蓉,開過尚盈盈。
何處飛來雙白鷺?如有意,慕娉婷。
忽聞江上弄哀箏,苦含情,遣誰聽?煙斂雲收,依約是湘靈。
欲待曲終尋問取,人不見,數峰青。
――蘇軾《江城子》
已經忘記了這是第幾場秋冬在輪回,第幾次朝朝暮暮在明滅。隻依稀記得,碧草蔥鬱間涓涓流淌著一彎奔流如歌的小溪。水極清,清到仿佛不識人間煙火。
我采來許多纖細的綠葉,編織成一圈綠油油的項鏈,掛在脖子上,與一襲白底青衣相映成趣。鎮裏,那些流離失所的孤魂野鬼都喚我做小蓮。每喚一次,我就悲傷一次,眼前不斷有生前舊事如瀑布般瀉下。我坐在百年古樹的高枝上,仰望夜幕裏每一顆轉瞬即逝的流星,想起娘親,想起爹爹,還想起秦。
小蓮,你做孤魂野鬼這麼久了,為什麼都不嚐試去投胎。這個鎮其實不適合你這樣單純的女子。
小蓮,這裏究竟還遺留著什麼,居然讓你這麼死心塌地的呆在這裏,可是這個鎮幾乎一片荒蕪啊。
小蓮,你走吧,應該去重新做人。
柔總是這樣問我,聲音蒼涼到令人淚水滾滾。我在這種情況下選擇沉默,猶如一朵安靜又心事凝重的蘭花,把頭埋進膝蓋,蹲在破敗的屋牆下,扔帖地而掃的風拽飛泥土斑斑的裙角。
我第一次遇見柔的時候,自己正被一名法術精煉的臭和尚追捕。我飄到哪,和尚就跟到哪,雖然我擋住了他前麵所有的進攻,但是擋不住他最後使出的殺手鐧。他懸在空中,單手托起一碗金缽,一束耀眼的金光破夜射來,照在我身上滾燙萬分,仿佛身置火海。我摔在草地上一邊翻滾一邊哭泣,不甘心就此灰飛煙滅,於是哀嚎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