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老丁的外號(外一篇)(1 / 3)

小說精選

作者:羅小華

羅小華 曾在國家省市級刊物發表多篇小說、散文。

編輯點評:

《老丁的外號》以活潑生動之筆,惟妙惟肖地塑造了一個與上下級關係融洽的友善親切的縣官形象。小說敘述不慍不火,語言詼諧幽默之餘,又散發出絲絲暖意。篇幅雖短,卻耐人尋味。惟一不足之處在於對人物心靈深處的挖掘不夠,作者若能在這方麵多花筆墨加以把握,人物刻畫定必入木三分,小說的題旨也會隨之而表現得更有深意和亮點。

《卜佬》講述了城管王大山與小販張小成之間微妙的恩怨情仇。作者飽含真情地道出了被城市人戲稱為“卜佬”的農村人不計前嫌的寬宏氣度,凝練的文字裏蘊藏著濃鬱的人生況味:故人相見時百感交集,所有的怨恨全然煙消雲散,化作淳樸深厚的友誼。但小說敘述過於內斂,張力稍顯不足,有點循規蹈矩的感覺,這無疑在某程度上削弱了作品的表現力和感染力。

老丁是我的上級,具體說老丁曾經是我的上級。我從什麼時候開始作為老丁的領導已記不清楚了,總之我在老丁麵前從來沒有把自己當作領導,這不是因為老丁做過我的領導,年齡也長我二十歲的緣故,而是老丁當我的領導時不像領導的樣子,把我作為酒友,到我當他的領導時自然還是酒友。

老丁二十出頭時是副科級幹部,從團縣委副書記調到鎮當副鎮長、副書記也是副科級幹部,後來調回縣城熱門的外貿局當副局長也是副科級幹部,老丁那時是我的上級。到整頓部門職能重疊精簡機構實行大部製時,我做了老丁的領導。老丁在去年退休時以主任科員的身份才領到正科級工資。

老丁有很多外號,到底有多少無從查考。我隻知道老丁(那時的小丁)當團縣委副書記時外號是“豬一刀”,據說是沾了殺豬匠父親的光,但我知道老丁從小耳濡目染,剛提起殺豬刀的力氣就冷不防幫父親把豬一刀斃命。當了團縣委副書記的老丁殺性不減,下鄉到了基層團委幹部家,碰上誰家請來殺豬匠準備宰殺養了一年的大肥豬,總是手癢忍不住自告奮勇當殺手,殺豬匠也樂得把這項工作交給老丁完成。老丁在基層宰殺的豬多了,團幹部們也有意無意地送老丁人情,把待殺的豬留給老丁試身手,老丁不負“豬一刀”稱號,都是一刀斃豬命。那時的人特別是農村人都知道,一個月吃頓豬肉不容易,哪家殺豬可是一件大事,比過年還熱鬧,少不了吃大塊肉喝大碗酒,老丁愛吃能喝那時就有了基礎。

老丁長著一副南方人矮胖健碩的身材,雙眼特別大,是否有神我看不出來,村幹部都不叫他鎮長、副鎮長什麼的,隻叫他的外號“大眼仔”。這也難怪人家叫他“大眼仔”,老丁沒有當領導的威嚴,不會擺架子,大大咧咧的性格,加上貪吃酗酒的品性,叫他“大眼仔”的人也沒有惡意,老丁也不會往壞處想。老丁與群眾打成一片,接待過老丁的農戶雖然心痛留待年節才吃的雞和豬肉,花上一家人半個月的油鹽錢買了兩斤分配給耕牛過冬禦寒的劣質白酒,但能請到鎮領導做客,在村人麵前有光彩。

別看老丁平時言語滔滔,特別是酒至七八成時精彩語言不斷,也就是將民間的趣事笑話敘述生動加上個人添油加醋,常常令聽眾如癡如醉。說到老丁當鎮委副書記時在大會上傳達上級精神,與會者散會後第一時間都會問對方:今天會議的內容是什麼,有什麼要求?另一方回應我正想向你請教呢。好在與會村隊幹部平時同老丁相熟並向他提問,老丁也不厭其煩逐一解釋補充,大家才在會後將老丁想說漏說的內容掏出來。老丁又得了一個外號“講不清”。

我做老丁下級的時候改革開放已有一陣子,在酒席上老丁專門為我解答“講不清”這個外號的苦衷。他做鎮委副書記的時候,那個縣委副書記還是“文革”時的思維,除了空空如也的高調,就是脫離基層實際的工作部署,卻要下級回到單位傳達落實,特別是這個縣委副書記把他分管的工作看得特別重要,對是否召開會議傳達盯得很緊,老丁硬著頭皮傳達,這種“講不清”的效果因此產生。不知是老丁不適應這個縣委副書記的工作作風,還是老丁有為退休後在縣城定居作打算,才使我與老丁從上級到下級的關係,發展到成為酒友的地步。

我還是老丁下級的時候,被一同派去一個縣的開發重點項目征地,作為征地組長的老丁,帶領我們這些組員不分白天黑夜做農戶的工作,還親自帶隊上山丈量征收土地,在我們累得滿頭大汗的時候他常會說些可定為黃段子的笑話解悶。其中廣為流傳的“三叔”的故事原創者就是老丁。

話說好久以前,有一個農民中年喪妻留下兩個兒子,兒子已娶妻結婚。一天這個中年農民在一處邊遠偏僻的山窩耙田,已到晌午累極收耙放牛吃草,自己在田頭小溪邊小憩抽俗稱“大頭釘”的自製卷煙,等待兒媳送午飯沒到,等待多時念妻性起,在自慰時喃喃自語:“有母在生你排第三,如今隻好讓你水中流了……”當中年農民自慰完後饑腸轆轆,見大兒媳姍姍來遲便埋怨起兒媳來,隻見大兒媳眼含淚水委屈地說:“你送三叔下水的時候我就到了……”。老丁這個故事使組員們忘記了疲勞,卻給他增加了一個外號“三叔”,叫他“三叔”的人不論男女都會會心一笑。

老丁的征地工作組有一個做內勤管賬的中年婦女,在外做生意的老公包二奶,與她離婚三年了。組員們因為這個婦女言語尖酸刻薄平常難與其坐在一快,都不願和她搭話,特別看見她對老丁指東指西,呼呼喝喝更加不順眼,私下為老丁打抱不平,說老丁不像個男人。老丁也就是被人叫“三叔”正紅火時,倒不惱不火還仗著與主管副縣長的私交幫中年婦女的女兒入了縣城重點中學。我曾不屈不饒追問老丁與中年婦女的私情,老丁堅決否認,行為上也滴水不漏,我隻好將這事爛在心裏。

征地結束回到原工作單位我已是老丁的上級了,老丁隻是幹著局裏麵一個部門負責人的工作,還是和我保持酒友的關係,隻是我的應酬多了,老丁的身份又不能領上桌麵,我和他喝酒的機會漸漸少了。老丁貪吃酗酒的本性沒改,經常以到基層單位檢查工作為由,到下麵檢查工作拖到下班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非讓人家留飯。這種情況多了,基層單位把與老丁掌管部門對接的工作放在麵上就能應付過去,倒是吃飯敬酒的程序不能少。老丁常常在酒桌上幾杯下肚,跟人左彎右拐拉上不知幾輩攀上的親戚,最多拉上的是舅甥的關係,為此老丁多了人叫“舅父”。當然老丁總是樂嗬嗬接受這個外號,他知道又多了一條吃飯喝酒的門道。

老丁不隻多外號,也有很多語錄。有一回我和老丁一起上山征地丈量果樹,幹到四肢無力準備收工下山時,老丁見清明時節墳頭上的白紙隨風飄散,隨口對身邊人說:“清明時節我領你上山,我返你不返。”惹得眾人大笑,下山的腳步也輕鬆了許多。還有一次我和老丁酒足飯飽從酒樓出來,老丁見縣城沿江路河堤上有幾個晚飯後做健身運動的老人,他竟忘記了自己近六十歲的年紀對我說:“你看他們在垂死掙紮啊!”等我明白過來,差點把剛喝下的酒噴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