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身穿黑色西服,藍色絲綢襯衣,打了一條灰色和藏青色相問的領帶。他身上的每一個細節都給人留下這樣的印象:他是一個強硬而且具有影響力的男人,他習慣於白行其是。事實上,瑪莎發現眼前這個人和那個穿著舊衣服和她一起釣魚的男人形成了強烈反差;和那個有時光著腳,穿著牛仔褲和舊足球衫在房間裏徘徊的男人也找不到太多的相似之處;他再也不是那個和她做愛時會哈哈大笑,陶醉而溫柔地與她融為一體的那個男人,她痛苦而吃驚地發現了這一點。聽到他的問話,她頓感怒火中燒……
“我能去哪兒?”她沒好氣地反問道,“你不在家的時候,總不至於希望我還是一天到晚待在家裏吧?”
他咬著牙說道:“但是我希望深更半夜的時候我的妻子能待在家裏,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瑪莎眯起眼睛,“你說什麼,西蒙?你不信任我?”
“我也不知道,瑪莎,告訴我你去哪兒了?昨天晚上我打了一晚上的電話,直到半夜都沒有人接,我隻好飛回家來看個究竟。可我回到家後,仍見不到你。安娜貝爾來請你吃飯是你編的瞎話吧?安娜貝爾在家,哪兒也沒去。”他不客氣地說道。
“你怎麼知道的?”瑪莎低聲問,想起她對伊薇特撒的謊,不覺臉上有點發燒,等她意識到是怎麼回事時,似乎已經晚了。“這麼說她還是給你打電話了?”
“伊薇特?她是給我打了電話。她告訴我,見到莫拉格的母親後,你的心情不太好,所以我才回來的,但是看來她錯了,不是嗎,瑪莎?”他上下打量著她,神情那麼傲慢無禮,日空一切。
瑪莎吸了口氣,“我隻是……我已經受夠了。你認為我會到哪兒去?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好吧,你說我能和誰在一起?噢,當然,我真笨,”她驚異地說,“我忘了家庭的這道裂痕——你以為我和裏奇在一起,是嗎?為什麼不呢?”
“別和我做遊戲了,瑪莎。”他憤怒地警告說,“我隻要你告訴我,你去哪兒了?”
“不!”她聲音嘶啞地說,嘴唇發白,眼眶裏盈滿了委屈的淚水。
他威脅地向她邁近了一步。
“你別想強迫我做什麼。”她挑戰般的補充道。
“那倒要看看。”他咬牙說道,“順便說一句,我對婚姻感到厭倦的時候,我會告訴你的,但是在這之前,我們還要好好過下去。”
“不,”她喘著氣說道,“不,我們不會的。如果你認為你能強迫我做什麼的話,西蒙——”她難以置信地說。當他向她逼近時,她停了下來。
“強迫你——不,”他輕輕說,“但是我們可以做個試驗——看看裏奇能否讓你有我給你的這種感受?”
他一把把她拉進懷裏。“西蒙……”她低聲說,“這不公平……”
“是嗎?你知道人們對愛情與戰爭是怎麼說的?”他半眯著眼,端詳著她嘴唇的輪廓,然後低下頭親吻了她。
她試圖掙脫他,但他抱起她,來到桃紅與象牙色的臥室,緊緊地抱住她,直到她不再掙紮,順從地躺在他的懷抱裏。然後他開始為她解衣,當她的呼吸不再那麼急促時,她看到他的嘴唇露出一絲漫不經心的微笑,這又激起了她的怨憤。她對自己說,她恨他。但是即便她心中充滿了怒火,她仍然無法對他的愛撫無動於衷,仍然無法按捺住胸中的欲望。
當他們做愛的時候,她一步步地對他的動作作出回應,這竟也成了一場競爭;她極力想向他證明,她所給予的和她所得到的一樣好。她將情感上經曆的暴風驟雨變成了感官上的強烈刺激,她也因此而充滿了活力。
她用自己的身體吸引他,給他以快慰,而與此同時,她又無法抵擋他給予的快樂。她身體的每個部分,柔軟肢體的每一道曲線,每一個峰巔和穀底,都感受到了他給予的快慰,直到他們兩人都大汗淋漓,心跳加快,緊張得都難以承受的時候,他們才得以釋放。
這種釋放使她的身體得到了滿足,但是她的內心卻無法平靜。而他的內心顯然也是波濤洶湧,盡管他一直摟著她直到她的淚水退去。但是在這之後,他起身為她蓋好被子,自己穿上牛仔褲,走到窗前,背衝著她站在那裏,他那高大身軀的每一個線條都印刻著一種別樣的緊張。
瑪莎盯著他,幾次想說點什麼以結束這場噩夢般的爭鬥,但都咽了回去。終於他轉過身,冷漠地對她說:“睡覺吧——我還有點工作要做。”說完他走了一出去,隨手把門關上。
瑪莎閉上眼睛,拉過一隻枕頭抱在懷裏,掩麵痛苦地哭了起來,哭得比哪次都傷心。
他們之間的冷戰持續了兩周時問,其間他們很少見麵,幾乎也不說話,他睡在另一間臥室裏,從不碰她。
她繼續盡著妻子的職責,為他收拾房間,洗衣做飯,而且從來不忘為他洗熨衣服。這一切在她看來,都是那樣的毫無生氣。伊薇特也外出了,因此也沒有事情需要她勞心費神。不過從另一個角度講,她也感到慶幸,因為如果伊薇特在的話,他們倆的現狀很難逃脫她的眼睛。
在她的內心深處,一直有一種無助的感覺。她總覺得她應該做點什麼,但是她知道,惟一該做的事就是告訴他,她沒有和裏奇或別的什麼人在一起。不過,她心裏也知道,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某種直覺告訴她,他們兩人的戰爭才剛剛拉開序幕。當她一次又一次地回味他所說過的話和做過的事時,這種感覺就愈加強烈。與此同時,她的困惑也隨之加深。為什麼他要以那種方式回家呢?如果這件事的根源出自莫拉格,如果他無法忘記她,那麼為什麼他會表現出毫無理性的嫉妒呢?如果他對她的品行表示懷疑的話,為什麼他會那麼堅決地和她結婚呢?每當她問自己這些問題的時候,最可能的答案似乎隻有一個,那就是他既然已經選擇了婚姻這條路,他就不想讓它走向失敗。
這是惟一的解釋——他一定看到了這一點,她極為痛苦地想著。那麼為什麼我要待在這裏呢?因為我以為我找到了一個家?因為我仍然情不自禁地愛著他?因為我是一個傻瓜?或者是他已經像他父親對待他母親那樣,將我的銳氣磨沒了?
兩周的時間就這樣過去了,直到有一天,她發現了一隻迷路的小狗——或者說是它發現了她。這隻狗一直跟著她走到家門口。它看上去像一隻拉不拉多金毛狗,沒有項圈,是隻公狗,大約有五個月大。半個小時以後,她看它還蹲在門口不肯離去,一副傷心的樣子,於是就暫時收留了它。她給了它點吃的,心想它隻是一時與家人走失了。
兩天以後,盡管她想盡辦法,也沒有找到小狗的主人,它仍住在這裏。而這所房子的男主人並不知道這隻狗的存在,在她發現這隻狗的時候,他正在法國。
這隻狗無意迎合他的心情,因此在一個暴雨滂沱的寒冷下午,西蒙回到家,走進家門,立刻遇到的便是一隻陌生狗向他狂吠不已。它顯然認為它這是在保護它的可愛的新主人瑪莎。
“見鬼,這是……”
“薩姆!”瑪莎抓住它的項圈,“你不能這樣。這是西蒙,他也住在這裏。”
薩姆不再大叫了,但是嗓子裏仍有輕輕的嗥叫聲。西蒙抬眼看了一下瑪莎,禮貌但是帶著諷刺說道:“謝謝。這是你自我保護的新計劃嗎?這樣就可以防止我親近你了。”
她滿臉緋紅,立刻用事實回敬了他,“不,它是一隻走失的狗,那天是它尾隨我回家的。”
“那麼你最好把它送到皇家禁止虐待動物協會去,瑪莎。我可不想在自己家裏被狗咬或是有狗衝著我叫。”
“西蒙——”她吸了口氣,“——我能留下它嗎?”
他掃了她一眼,但是沒等他說話,她又急切地說道:“你為什麼不到廚房坐會兒呢?我給你沏點茶什麼的。你看上去很冷——而且它在廚房裏更老實。”
西蒙挖苦地說:“當然可以——如果它不再衝我嗥叫的話。”
薩姆的確沒有再叫,終於不太情願地跳進了瑪莎為它準備的籃子裏,但是它的頭趴在雙爪上,眼睛一刻也沒離開西蒙。瑪莎盡快沏好了茶,她一邊倒茶一邊說:“我給皇家禁止虐待動物協會打過電話,告訴他們我這裏有這樣一隻狗。而且我在報上登過啟事,寫過招領告示貼在附近的商店櫥窗上,可就是沒人來認領。”
“繼續說。”西蒙喝了幾口茶,然後煩躁地說,“看在上帝的分上,你能讓它別老盯著我嗎?”
“薩姆,”瑪莎輕輕叫道。這隻狗跳出籃子,親昵地趴在她膝蓋上,歡快地搖著尾巴,視線仍然繼續跟著西蒙。“它很通人性,”她接著說,“它可能接受過專門訓練,而且——”她突然止住,歎了口氣。
“而且你愛上它了。”西蒙說。
“有點兒,有時待在家裏很寂寞。”她低語道。
“如果它不接受我怎麼辦?”過了一會兒,他問道。
“我肯定它會的,隻要你——我是說……”
“隻要我不對你表現出任何仇恨?”
“隻要你試著和它交朋友。”她坦然地說。
他的目光傲慢地移到她身上,他們的談話出現了片刻緊張的停頓。“我想和它的女伴交朋友,你認為怎麼樣?”他終於淡淡地說道。
瑪莎覺得這句雙關語有點過分。“如果你沒把事情搞清楚,就別自尋煩惱!”
他衝她苦澀地一笑,站了起來。“很好,薩姆。隻要我們達成了協議,你就可以留下來——不要再做蠢事。”不知是因為他聲音的語調,還是其他什麼原因,反正幾分鍾後,薩姆就讓西蒙輕輕地拍它了,甚至還隨他上了樓,留下瑪莎一個人茫然地盯著手中的茶杯。
兩天以後,西蒙在吃早餐的時候對她說:“今晚我們應邀去赴宴。七點半開始,是正式宴會,我準備穿晚禮服去,你也穿得講究點。你還沒見過卡林頓夫婦,他們設宴從來都不少於三十人。抱歉我這麼晚才告訴你,我把這件事忘得一幹二淨,還是我的秘書提醒我才想起來的。伊薇特會告訴你這種場合穿什麼衣服——她對這種事很在行。”
“你的意思是說,”瑪莎慢吞吞地說,全然沒注意到他話中的含意,好像她對這種場合該穿什麼不太清楚似的。“你希望今晚我們像夫妻一樣外出,而我們彼此連話都懶得說。”
“不僅如此,而且還不在一起睡覺。”他靠在椅背上,注意到她的麵頰泛起了紅暈。
“看樣子你已經作出了決定,西蒙。”
他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然後輕聲說:“噢,如果我改變主意,我會告訴你的,瑪莎。”
“你不要太武斷,認為我一定會反對。”
“上次你可不是這樣的。”他冷言說道。
她吸了口氣,穩定一下自己的情緒,但是還沒等她說話,他又若有所思地說:“你知道,隻要你待在這裏,你在某種意義上就把自己當做了人質。”
“這就是你想讓我做的?”她低聲說,“離開這裏?甚至在你告訴我……你說過……”她無法說下去。
“不管我說過什麼,我不能把你拴在我身邊。讓我覺得有趣的是,偏偏你能忍受這一切。”
“我曾對你說過,你不了解我,西蒙。如果說在我忍受某種困惑時,還能得到什麼安慰的話,那麼這也許就是我至今還待在這裏的原因。但是現在你已經挑明了——”
“我什麼也沒挑明。我無非是說,如果你待在這裏,那麼我們就回到婚姻的真正意義上來。”他停了下來,“我想知道今晚我能見到你嗎,瑪莎?也許隻有時間能夠作出回答。”
在這幾分鍾的時間裏,瑪莎的情緒壞到了極點,但是當怒氣漸漸消退的時候,她莫名其妙地確信,他這是在考驗她。她作出決定,盡量控製怒氣,在這個時候,她不想讓事情變得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