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了。”瑞克得意洋洋地就定位。“趙小妞,我贏走了。”
芳菲眼睜睜看著對頭將六顆分數球撞進球袋裏,臉色消退為慘白色。
“你才不會贏呢!那顆黃球不會進的,不會進、不會進、不會……進了!不,褐色球一定會拒絕助紂為虐……不進、不進、不進、不……又進了!啊不要再打了,住手,你給我停下來”
誆啷!最後一顆橘色球筆直滾向右側底袋,入洞。
瑞克-吉爾柏大獲全勝。
“好耶,瑞克小子好厲害!”趙爸爸大聲為男性同胞喝采。
“你有病呀!”趙媽媽敲他一記響頭。“輸的人是咱們女兒耶!好歹也得說完一句“女兒我同情你”,再替客人歡呼。”她轉向落敗者。“女兒,我同情你,不過瑞克比你更棒!”
芳菲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她……她輸了,居然敗在自己最引以為傲的撞球台上。
澳,不,她無顏以對江東父老。
“不公平……”她跌坐在地上哀鳴。
“好啦,大家回一樓吃晚餐,飯後我們替瑞克空出二樓的客房。”趙媽媽快快樂樂地登上階梯。家裏多了一個大明星房客,下回召開社區媽媽聯歡會時她就可以拿出來炫耀了,哈哈哈,真爽快!
“伯母,接下來的日子要麻煩你了。對了,菲菲從小就有作噩夢的毛病,我希望能住在她隔壁。”瑞克笑眯眯地隨同趙氏夫婦踏進階梯。
“裏肌肉,你想住我隔壁,除非我死。”芳菲抬起頭來大吼。她會作噩夢還不是因為他陰魂不敬!
慢著!她直接和他說話了。上帝保佑她!芳菲拚命在胸前畫十字架。
老天爺開開眼,千萬則讓任何乖舛的禍事降臨在她身上。她願意揚棄自己信奉的天主教,每天燒香拜佛,虔心祝禱──“老姊,永遠不要和意誌堅定的男人爭鬥。”趙方祺捧著“笑傲江湖”經過姊姊身旁,傳達著語重深長的諭示。
居然連趙方祺也站在痞子那一國。她最後的一盞希望之燈霎時熄滅。
雖說人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不為。但她從來沒有立誌過要做大事呀!憑什麼該承受這-些?
***
“趙芳菲,你認識瑞克-吉爾柏啊?”“趙芳菲,聽說瑞克-吉爾柏和你很熟?”“學妹,你可不可以替我向他要簽名照?”“菲菲,人不夠意思了吧!認識你兩年了,從沒聽你提起過RiCky是你的朋友?”“趙芳菲……”
“住口、住口、住口!”考完第二堂的總體經濟,她的精神狀態已接近歇斯底理。“別再讓我聽見瑞克-吉爾柏的名字,我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如果任何人再讓她聽見裏肌肉的名字,她保證立刻跳進荷花池淹死自己。而溺死自己之前,她曾先掐斃那位煩惱的製造源。
“嘿,你先聽我說嘛!”輪到陳洵美上陣。“你都不曉得,當我們眼睜睜看著瑞克-吉爾柏摟抱著你……”
瑞克-吉爾柏!她又聽見這個名字了。
“閉嘴,我不要聽,我不要聽。”芳菲奪教室之門而逃。
決定了,她要誠守誓言,跳進荷花池裏淹死自己!
“喂,菲菲,我話還沒說完──”陳洵美遙送著同學狂奔離去的背影,登時目瞪口呆。
“哇塞,跑得這麼快?這是我所認識的趙芳菲嗎?那個一百公尺跑二十八秒,成天嬌傭懶散的趙芳菲?
荷花池,我來了!
芳菲繞過兩棟校舍,直奔圖書館右側的小池塘。
過去四十八個小時是她最最痛苦的歲月。在這個風雨飄搖的周末裏,敵人以鯨吞蠶食的手法入侵她的生活圈,博取她家人的歡心,造成她的精神幾欲崩潰,甚至甭能靜下心來溫書。
為了躲避同學們一籮筐的逼問,她狠下心將上星期六最後一次的考前複習課翹掉了,孰料星期一的期末考首日,大夥兒仍然不肯忘懷上周五發生的小插曲。
她快被逼瘋了。今兒個連考兩門專業科目,難道其他人不覺得緊張嗎?為何以住圍在她身畔要求考前大猜題的同學,這回雖然照常圍過來,談話的主題卻移焦到一串“裏肌肉”身上?
這票吃喝玩樂樣樣通的同學,平時影視新聞比她更精通,嚴格歸究起來,應該是她反頭向他們詢問明星訊息才對吧?大家未免本末倒置了。
在家不得安寧,到校避難時還得忍受旁人的閑言閑語,她到底招誰惹誰來著?
急奔的腳步堪堪煞停在荷花池邊,她氣喘籲籲,狂跑得幾欲虛脫。“好……好累。”
齊排的柳樹環繞著池畔而種植,垂曳的枝葉乘風而舞,款擺成淺翠色的自然簾幕,一亭中國古典造形的小涼閣便建築在綠柳白絮與荷花池之間,恍如盈受著青枝綠水的擁抱,又提供了適當的隱密性。
芳菲抹著冷汗,拖著疲憊的步伐蹴向側邊的小宮亭。
她當然不會真的跳下水池,畢竟為了一串裏肌肉而殉身,委實物超所值,她幹嘛眼巴巴送死,讓觀者痛、仇者快?
十一點半了,多數學生若非上餐廳吃飯,便是尚未從考場爭戰下來,因此亭台裏隻有她這名閑雜人士。毛躁了整個上午,總算讓她覓得一處安詳的極樂之地。
隻要五分鍾的安寧就好!她心疲神竭地祝禱,她要求的不多,隻要給她五分鍾的寧靜,她願意以全世界交換。
“嗨!”瑞克愉悅的招呼聲從天而降。
“上帝!”芳菲驚跳起來,她的耳洞已經開始製造幻聽了。
“嘿,我就知道能在這裏找到你。”他輕躍的腳步踏上小亭台階。
雷朋太陽眼鏡遮掩了他上半部的俊顏,引人注目的金發則藏匿在棒球帽裏,除了他過人的身高容易引起路人矚目之外,整體造形算得上“樸素”了。雖然如此,他舉止間自動流泄出來的尊貴風範仍然有別於其他凡夫俗子。芳菲不得不說句公道話,裏肌肉確實適合進入電影圈,承受眾人的景慕和愛戴。
一如往常,她的心跳開始以不規則的速度狂跳。四下無人,誰曉得裏肌肉又打算如何欺侮她。
“汪。”趙家狗腿子阿浩尾隨在超級巨星身後,肩胛骨背著小主人為它製作的專用背包,姿態神氣活現的。
大狗濃黑色的皮毛泛映著油光水滑的亮澤度,一望而知是受到主人細心的照料,典型的好命狗一隻!
叛徒!走狗!居然和我的敵人同進同出,以後別想我會再疼你。芳菲含慍瞪視它。
“你還真是陰魂不敬。”她連躲到學校來,他的魔爪也觸手可及,功力實在太高深了!
趙方祺告訴我你喜歡坐在荷花池附近看書,再加上阿浩神準的嗅覺,要找到你的下腳之處滿簡單的。”僅剩他們倆獨處時,瑞克的反應就比較穩正一些,既沒多扯一些虛浮的閑話,慣常笑例的嘴也收斂成淺淺的弧線。
這家夥詭異得很,在旁人麵前老是擺出一種表象,私下迎對她的時候卻露出截然相異的神氣,就是這種微妙的轉變讓她起雞皮疙瘩。自幼年開始她就覺得他是個百分之百的雙麵人,而全世界隻有自己看出他的真麵目,也因此裏肌肉才會格外喜歡欺負她,以對她敏銳的觀察力進行報複。
沒錯!一定是這個原因。瑞克-吉爾柏天生適合當個兩麵間諜。
“你光臨敝校,有何貴幹?”她盡量縮躲在離他最遠的端點。
“替你送便當呀!”他眨巴著清純無辜的長睫毛──她討厭睫毛比女人更長的男人。
“趙方祺親手製作了兩個愛心便當,托我送過來給你止饑,順便和你一起野餐。他說你一旦專心讀書時,往往沈迷得連飯也忘記吃,因此吩咐我一定要盯著你吃完,才算大功告成。”
他保留了一點小秘密。小鬼頭答應,隻要他圓滿完成使命就送他一疊芳菲過去七年的生活照,以茲緬懷。
“趙方祺又翹課回家做飯?”她暫時撇開仇意。“你也真是的,幹嘛不趕他回學校呢?
他繼續曠課下去就要被退學了。”
“安啦!國小教育是九年國民義務的基礎部分,那位鳥校長沒種退他學的。”他吹了聲口哨,換來追著蝴蝶跑的忠實走狗。“阿浩,comeon!”
阿浩背著包包來到新偶像麵前,任他扯開拉鏈,取出兩個超大便當盒。
“這麼多?我哪裏吃得完。”她光用看的就飽了。“你的食物要分給阿浩一半。”
“汪。”阿浩快樂地迎向她,狗眼中充滿期待。
芳菲拒絕和趨炎附勢之輩共食,尤其它還是一隻四腳畜牲。
“看我心情如何再決定要不要分你幾日。”報應!她輕蔑地瞄叛徒一眼,逕自打開便當盒蓋,開始啃著香噴噴的炸排骨。“裏肌肉,你究竟回台灣做什麼?”
她不相信他隻是單純地回來度假,論起休閑娛樂,全世界有超過兩千處勝地比台灣舒適百倍。
瑞克低頭,一聲不吭地吃著悶飯,彷佛在考慮怎樣的答案才能表示他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