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聽說那個一眼認出玲瓏公主所中紅蝶之毒的醫師又被召入宮中時,得到秦越允許前來協診的。
太醫院院正已經快要六十歲了,他的名聲雖然不如蘇夏和鬼醫那樣,遍傳天下,但醫術仍然十分高明。
隻是他怎麼也沒想到,那個能夠一眼認出鬼醫所下之毒的大夫,會如此年輕,看起來如此稚嫩,那年紀,甚至可以做他的孫女了。
這麼年輕,而醫術又如此高明的小女娃,他生平僅知一人。
隻是他卻知道,眼前這人,絕不會是那個人。
因為雖然太醫院正並不是個喜歡八卦的人,但卻同樣聽說過宮中的傳聞,知道他們的陛下,對神醫蘇夏的愛戀。
他甚至還受滄瀾朝中最有權勢的左相,和陛下最信任的幕僚蕭莫然之托,替他們尊貴的皇帝陛下檢查過身體,以確定他們的陛下並不是身患隱疾。
可是他實在想不明白,醫術,是一門需要日積月累的學問,除了蘇夏和鬼醫那樣的天縱英才外,並不是人人都可以在學醫的道路上如此一帆風順,年少時便功成名就的。
還是他已經太老了,不知道現在世間,已經是少年醫者縱橫天下的時代了?
太醫院正實在不敢置信,眼前的小姑娘,看起來最多十七八歲,比傳聞中的神醫蘇夏甚至還要年幼幾歲,聽說還一直隱居南山之中,她究竟是從哪裏學來這一身本事的。
蘇夏並不認識這名老者,但她卻能從他身上聞到相同的氣息。
她在太醫院正的凝目注視下,疑惑地看了蘇瑾言一眼,然後上前欠身行禮,道:“見過前輩。”
太醫院正連忙抱拳還禮,在年級上他或許是前輩,但窮太醫院所有太醫之力,竟然都無法看出玲瓏公主中了紅蝶之毒,在這一點上,他們已經輸給眼前這名女孩了。
蘇夏直起身來,秦越已經從玲瓏公主的寢宮中走了出來,對那太醫院正說道:“夏大夫說公主所中之毒是另一種,而紅蝶之毒不過是為了壓製先前所中之毒的毒性。愛卿如何看?”
太醫院正連忙對秦越行禮,汗顏道:“微臣慚愧,竟看不出公主中的乃是兩種毒藥。”
秦越點點頭,道:“那麼公主的安危,就交給二位了。”
他會去蘇家,本就是一時興起,再加上心中充滿了疑惑以及對那個夏大夫身份的好奇,所以才會在不知不覺間換上了便服獨身出宮去了蘇府。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站在蘇家那小院中,聽著那夏大夫和自己的左相或撒嬌或溫柔的對話。
才會忍不住在他們相擁相依的時候,出言打斷。
也才會臨時編了一個借口,再將那夏大夫帶入宮中。
他從來,都是一個理智而自製的君王。雖然擁有無上的權勢,但卻從來不會用來在私事上壓迫朝臣。
但就在那一瞬間,看見蘇瑾言將蘇夏摟在懷中的時候,竟然有了衝動,想要將那個女子拉到自己身邊來,由自己來安慰她的悲傷和無助,由自己來保護她的安危。
這樣的心情,自從當年和蘇夏邊關一別,已經很久未曾出現過了。
他仍然記得,去年蕭莫然送來的那名女人。和蘇夏真的有七分相似,至少在外貌上是如此。
最開始的時候,他也很寵她,或者說他也想要寵她。
可是僅僅隻有三天。
在第三天午夜夢回之時,他從床上坐起,腦海中還殘留著剛才的夢境:一身紅衣的蘇夏坐在如火一般的鳳凰之上,盤旋在空中,千裏相送。還記得她放下戒備之意後,全然信任自己時,嫣然一笑的動人心魄之處。
然後再看身邊的女子,就發現原本以為的七分相似,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隻覺得睡在自己身邊,緊緊依偎著自己,隻會露出柔順的溫柔的表情的女子,蒼白得仿佛一個一碰就散的夢。
滄瀾至高無上的君主,坐擁天下的君主,在那樣一個黑夜,在自己的寢宮之中,對著一張和蘇夏有七八分相似的臉,發出了低低的自嘲的笑聲。
那之後,他便讓人送走了那個女人。
他懷念的,是蒼茫山中明明冷得渾身發抖,仍然隻會悄悄蜷縮起身體獨自取暖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