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適應】
殖民堡壘第九層，議會中央會議室。
會場正中央的說明台上，漂浮著熒光藍色的球狀投射屏，這就是第九層的微縮演示圖。說白了，整個殖民堡壘是一個直徑約百公裏的球形空間飛行器。每向內進入一層，就是另外一個球形結構。如果剝除外壁構造，整個第九層就是一塊直徑十公裏的小行星，以球心為原點，自設為9.8的重力加速度。
微縮演示圖上正顯示著第九層戍衛人員的位置，以各色亮點進行區分。
為了爭取到更多的培訓預算，執行官朗木星正在就戍衛人員的培訓及選拔狀況向議會作出說明。他極富煽動力地演說著，這些戍衛人員承擔了多麼重要的保衛工作，需要從地球遷入新移民投入這項具有重大現實意義的工作中去。
“其實可以不用遷入這麼多地球人的。”艾吉的聲音弱弱地傳出來。
執政官憤然向身後主席台上的人怒目而視！
艾吉正縮在那裏，手中持有一本《絕美宋江》，津津有味地“閱讀”著，因為“看”到了好笑的地方，表情十分扭曲。雖然坐在眾人目光的彙聚處，他偏偏有本事以自己的姿態和表情把周邊氛圍渲染成偏僻的角落。
注意到執政官憤怒的視線，艾吉不安地挪動了一下屁股，抬起頭問道：“我又不小心說出來了嗎？”
“是的，您‘又’不小心了。”執政官道。
艾吉傷腦筋地蹙眉，下意識摸摸蒙起雙目的布帶。
看到這一幕，大家都不忍心對他苛責了。
“對不起，我隻是來列席的。”
眾人紛紛搖頭，根據肯特帝國境外殖民法的規定，殖民堡壘的三大領主明明是議會的輪值主持人，這個艾吉領主卻每次都把自己當做是列席人員——所謂列席，就是“雖然我坐在明顯的位置，但是請無視我的存在”的人員。
執政官歎了口氣，正要繼續自己的演說，突然發現艾吉從位置上站起，細長的眉微皺，側頭辨別什麼的樣子。
“說明情況。”艾吉突兀地命令道。
[特異能量，位址不明，正在進行三角定位。]
“是否有能量殘留？”
[無法測試。]
眾人麵麵相覷，肯特星人出生以後會自帶特殊的能量波動，有的以操縱物體為能力，有的以空間穿越為能力，每個人的能量波動形式都有細微的差異，就像人類的指紋一樣，是辨別身份的依據之一。純度越低的能量越容易被追蹤到能量殘留，然而艾麗莎卻說無法測試，要多高的純度才能使這個超級人工智能無法測試！
執政官沉默片刻，道：“今後調配出百分之一的係統進行能量追蹤和追蹤係統升級。”
[是。]
特異能量的事就被暫時擱置起來，隻要有人工智能在，遲早能夠追蹤到的。
數個小時後，法定的休息時間到了，會議終於告一段落。
艾吉起身出場，卻被執政官叫住道：“今晚要不要出去喝一杯？”
領主們和執政官們的關係，就像雇主和雇工，畢竟領主擁有對殖民堡壘的絕對控製權，而執政官則是負責日常運作事務，不過艾吉和執政官之間有著曆史悠久的友誼。
艾吉撓撓頭，拒絕了執政官的邀請，“我覺得還是有必要下班回家。”
“難得你會想回家。”
“我剛剛收養了一隻地球人。”艾吉說。
執政官愣了一瞬，“一‘隻’？”
“不是一隻難道是一頭嗎？”艾吉問，“莫非是論條來算的？還是一把？難道是一束？……對不起，我有些記不得，年齡大了，記性不太好。”
執政官沉默。
和他們一同往外走的議員忍不住插話道：“個和隻都沒有差別吧。比如一隻拖鞋，一個拖鞋，我個人覺得都差不多。”
執政官道：“你們的地球語一定沒過六級。”
艾吉道：“我是四級。
參議官道：“我也是四級，四級已經夠用了，當年我考四級時可是連‘雙節棍’聽力題都答出來了。”
“光會聽力而詞不達意有什麼用，你們還是注意點用語，地球人都很纖細。”
艾吉點頭道：“它確實挺纖細的，抱回來時我都不知道該用什麼姿勢，而且也不知道該怎麼和它說話。所以它沒有醒我就過來開會了。”
“‘它’？你先說說是什麼性別的。”
艾吉側頭想想，答道：“母的。”
“你還是回爐重造一下地球語吧。”
艾吉虛心地問：“難道在這裏是用‘雌性’來表述？”
“你就不能說女的嗎！”
“哦，原來如此。”
兩人一邊說一邊來到停車場，進入執政官的專屬球形車。
因為是法定下班時間，天上飛滿來往車輛，幸好空中管製得力，一貫不會出現堵車現象。
“其實我覺得還是自己飛回去比較方便。”艾吉突然住了嘴，他抱歉地“看”向執政官。
很久以前，在一次白黨與灰黨的爭端之後，執政官的翅膀被空間裂隙撕碎，艾吉也因過度使用空間操控力而喪失了視力，那次空間事故雖然造成了莫大的損失，卻也成就了幸存肯特人間的團結與友誼。
“還不能恢複嗎？”艾吉問。
“現在事情這麼忙，實在請不了長假。”要複原雙翼，就要進入營養液重新的培育，要耗費為期不短的時間，朗木星是個閑不住的人，反正也早就退出戰鬥序列，翅膀什麼的沒有太大的必要。
艾吉沉默了。
“倒是你的眼睛，現在可以看見東西了嗎？”
艾吉從衣服裏抽出那本紅色的搞笑小說揚了揚，“要是看不到，我還怎麼看小說。”
“你今天從頭到尾都沒有翻頁。”
“沒有翻頁也看得到內容嘛。”
“我說的不是你的精神力，是你的眼睛！”
“既然你們都說我地球語學得不到位，那我還是去資料館查查自考資料，時間真緊啊，我先走一步了啊。”話音未落，艾吉從副駕駛座上站起，穿透球形車飛得不見了蹤影。
“空間能力是讓你逃避問題的嗎，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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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作為寵物領養，地球人還是要工作的。
近年來收養地球人蔚然成風，一些暫時沒有條件培育後代的肯特家庭，還有一些才領取回剛出殼幼崽的家庭，非常樂意收養一個或多個地球人，改善家庭內死氣沉沉的氣氛。肯特人越來越習慣與地球人共同生活。
附有愛心的肯特人還組成了公益組織，大力呼籲對地球人權益的保護，尤其是《殖民堡壘領養法》的立法通過，更加規範了肯特人領養地球人的手續。
潘敏懵懵懂懂地進入外星人在地球上的殖民勢力，懵懵懂懂地被領養，接著又懵懵懂懂地被安排在附近的社區醫院就職。
醫院裏倒是挺安靜的，排隊的人並不多，而且候診區被設計為咖啡區，一些暫時沒有安排到患者的醫生也會到候診區茶歇，順便和不認識的病人聊聊天。
那些本土長大的地球人，比起外界地球人的身高、體型，甚至樣貌，都發生了一定的變化，僅僅身高一條就足夠潘敏驚歎的了。
她在外界並不算非常矮，但是和艾吉比起來，簡直就是未成年。本來以為見到地球人或許會好一些，但他們看上去起碼也有一米八以上。
一個醫生裝束的人看到潘敏流連於候診區，走上前道：“你是來就診的嗎，排號機在那邊，按一下指紋就可以了。”
潘敏問：“您是在跟我說話？”
對方是個黑發白膚的男醫生，身材魁梧，看上去是東西方混血，聽到潘敏小心翼翼的問題，微笑著答道：“是啊。”
“對不起，我第一次到這種醫院，所以忍不住想多看看。”
“是首次啊，”男醫生露出奇怪的神色，“你有肯特血統？”
“我是純粹的地球人。”
“那你身體挺健康的。”
“一直沒什麼大問題。”
“定期檢查最好還是要來做。你可以叫我菲利普，a部西醫外科骨傷組，你是來看哪個科室的？”
潘敏想起自己還沒有說明身份，於是說道：“我是今天來就職的新人，叫做潘敏。”
菲利普睜大眼睛，“你就是最近被艾麗莎調派過來的？怎麼不早說，跟我來吧，院長室在頂樓，之後還要給你安排辦公室和製服，一大堆事情等著呢。”
最近將會有一個從外世界過來的新移民入院就職的消息，早就通過視訊網傳遍整個紅星醫院，對於生活平淡無聊的地球移民們，無異於打了一針興奮劑。
菲利普熱情地帶著潘敏完善手續，從院長室領取醫生名牌和科室分配表後，在去更衣室挑選衣櫃位置的路途中，菲利普高興地道：“聽說您是從外世界來的，我們都嚇一跳，好久都沒有外世界的同胞進來就職了。”
“請不要用‘您’。”
“我是聽說外世界都習慣用‘您’的。”
潘敏解釋道：“因為朋友和同事之間比較親密，所以比較隨便。”
“原來如此，那我們之間是同事了，就是比較親密的了。”
“是啊。”
菲利普覺得和潘敏相談甚歡，在潘敏入院前，大家都在猜測外世界的人是怎麼樣的，大多數人覺得還是敬而遠之比較好，不然什麼時候冒犯了都不知道。畢竟，對於大家從外世界到來的同胞都是敬畏的，雖然淵源相同，但人家是從小就生活在外世界的啊。
菲利普便問道：“外世界的地球人都像您一樣的嗎？”
“什麼樣？”
“就是這種，”菲利普比劃著，“矮矮小小的……”
“……”潘敏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外麵的營養真的那麼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