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他，好像完全深陷入一個巨大的爛泥坑裏，那些發黴的濕泥使他渾身都濕透了，想要掙紮出去找一塊幹爽的地方都不能，無邊無際的潮濕感鋪天蓋地，仿佛漫天的烏雲般永無止境。
“陛下……陛下？”
耳邊傳來一個公鴨嗓子般的聲音在輕輕地呼喚道。
苻堅終於被這個聲音喚回了現實，抬起頭來一看，卻是他的貼身內侍宋牙。
“何事？”
他無精打采地問。
“國師白小漣在外麵求見。”
宋牙恭恭敬敬地對他躬身說。
“朕不是說了嗎？朕不想見任何人！”
“陛下，可是她說，如果陛下您不肯見她，她是不會離去的。”
“那就讓她在外麵站著吧，累了，她自然會走。”
心情糟透了的苻堅沒耐心與任何人打交道，他不耐煩地說：“以後這種事情，不必來煩朕，你都擋了便是。”
白小漣聽了宋牙的回話，抬頭看了看這間高大巍峨的宣室殿，那高聳入雲的屋脊瓦上的望風神獸似乎也在張牙舞爪地嘲諷她。
白小漣低頭暗自思忖道：如果我真的隻是站在這裏傻等，估計最後還得如那苻堅所說，累了自己回去。不行，來都來了，我不能白跑一趟。我可是國師啊，以後能不能混下去，要不要真的一直呆在宮裏頭哪也不去，全在苻堅身上呢！為了我自己將來的前途，也得去見見他！
想到這裏，她眼珠一轉，對那宋牙說：“那好吧，我還有最後一句話，煩勞公公通報。前幾日王猛先生臨行前，曾囑咐過我幾句話，要我今日當麵轉告陛下。陛下願聽不願聽，那是他的事情了，反正我已經把話帶到了。”
宋牙雖然不喜歡白小漣，但是苻堅最器重的王猛他不能不喜歡，因此，隻得又去通報。
苻堅一聽王猛二字，雖然無心見客，卻還是感情服從冷靜的理智，無奈地說：“那就讓她進來吧。”
白小漣跪坐在他麵前的丹犀之下，抬頭望著高居於上的苻堅。
經過這麼多次的相遇，她總算勉強認識了苻堅大概的模樣。
那張皮膚黝黑、看起來略圓而又飽滿的臉，透著北方漢子特有的剛陽和粗獷，方額大耳，鼻梁直挺；一雙清澈漆黑的眸子卻最是與眾不同：透著儒雅的底蘊。
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隻要看他的眼睛一眼，就令人感覺這眼睛的主人並非隻有他外貌看起來那麼的粗野，那雙眼睛透著飽讀詩書的文人才會有的氣質風雅。
這兩種氣質完美地結合在一起，給人一種此人能文能武，上馬足以叱吒疆場、平定天下，下馬從容破萬卷，治理國家的完美霸氣和壓迫感。
隻是，現在的苻堅看起來神情落寞，好像一隻病怏怏的獅子，雖然威嚴，卻透著失落的哀傷。
“國師，景略他有何話要你轉達？”
苻堅開口了，他的聲音沉悶卻又磁性十足，好像是從丹田裏發出來的，渾厚富有底蘊，擲地有聲，帶著黃鍾大呂般的沉甸甸質感，令人聽著很是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