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後,西涼舞陽公主到達大夑都城上京,天子設宴款待。
宴席規模盛大空前,不僅滿朝文武,皇親國戚,連後宮妃嬪都位列其中。
虛清宮中寬大的坐席一字排開,天子的位子在最上首,與眾人遙遙相對,高不可攀。
大廳處處用明黃色和正紅色的綢緞裝飾,顯得富麗堂皇,高貴大氣。
淩遙也跟著沈翊霄列席參加了筵席,她坐在沈翊霄旁邊,卻一直在四處張望著,試圖想尋找沈碧铖的身影。
雖然知道他是被夑曄帝關起來了,她還是在心裏存著一絲的僥幸:如此盛宴,何況迎接的又是夑曄帝決議要嫁給沈碧铖的人,也許他會下旨放沈碧铖出來?
她那麵帶焦急又混著絲絲渴望的神情一絲不落地映進沈翊霄的眼睛裏。
沈翊霄放在桌案下的手不自覺地攥成了拳頭,沉黑色的眸子裏麵一片幽沉。
她從坐下開始就這樣一遍一遍地掃視著周圍的坐席,明知道沈碧铖已經被關起來了,卻還是徒勞地想從其中找出他的身影來。
沈碧铖被關的這幾天,他親眼目睹了她的憂慮成狂,她的舉止無措,她的黯然神傷……
自新婚夜之後,他與她還是睡一張床的,隻是各種蓋著錦被。雖則同床共枕,卻是同床異夢,沈翊霄睡覺本就輕淺易醒,多少次被身邊的動靜吵醒,都發現身邊的她輾轉反側,最後幹脆披衣而起,打開軒窗望著外麵的月色發呆,就那麼一坐就是一整夜。
深秋的夜風帶著無邊的蕭索和冷寂席卷室內,正如沈翊霄的心。
那些無眠的夜晚,淩遙常常在窗邊一坐就是一整夜,沈翊霄就看著她映著月光越發朦朧的倩影,默默地陪著她,睜著眼到天亮。
沈翊霄薄唇緊抿,像是要克製住滿心翻湧的血氣一樣長舒了一口水,沉默地轉來了頭。
他的王妃,他心心念念十年的女子,心裏麵記掛著另外一個人,是那個人給了她一個無憂的少年時代,在無邊黑暗中給了她唯一的溫暖;那個人,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這樣一個沈碧铖,這樣一個自己拿什麼去跟他爭?
淩遙隻知道沈碧铖抗婚被父皇關了起來,卻不知道父皇是直接將他關進了天牢裏,若不是顧忌他手上的兵權,恐怕早就對他動手了。
沈碧铖知道阿琨手裏掌著大夑三路精兵之一的神武營,也知道自己暗中握有的權利,卻為何不向自己求助?隻要他將霄王府的令牌送來,自己定會全力幫他度過此次難關的,莫非他留還有什麼後手麼?
沈翊霄煩躁地揉了揉眉心,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立刻收到了不遠處坐著的沈翊琨擔憂的眼神。
他在眾人麵前一向自製,又一直詳裝身體不好,還從未有過如此牛飲的狀況。
沈翊霄對沈翊琨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倒滿了酒杯又是一飲而盡。
沈翊琨無奈地搖了搖頭。
對於兄長的困境,他自然是了解的。
他隻是不明白,既然四哥已經決定了今生唯她一人,卻又為何不願意將自己的心意告訴她?眼見得穆淩遙隻在意著沈碧铖,四哥卻將心思悶在心裏,這兩人,可要如何是好?
就在此時,忽然聽見外麵一聲有些尖利的高呼聲:“皇上駕到——”
眾人急忙起身跪倒,山呼萬歲,燮曄帝一身明黃龍袍,精神矍鑠,大步走進了宮殿大廳,走到龍椅前走下,才開口道:“眾卿平身。”
眾人聞言齊齊起身就座。
燮曄帝龍目掃視了一圈,才朗聲道:“今日盛會,是為迎接西涼的舞陽公主而設,來人,請舞陽公主。”
內侍們把燮曄帝的命令一聲聲傳了下去,不久就看見一個身著西涼服侍的女子款款走入大殿。
那女子以輕紗遮麵,滿頭烏發結成無數小辮,發間綴著珠玉鈴鐺,隨著她的走動叮當作響,上著露臍錦衣,下身是曳地長裙,越發顯得身材婀娜,步步生姿。
舞陽公主,是西涼國主最為寵愛的女兒,傳聞貌美如花,素有“西涼雪蓮”之稱。
她走到了大殿正中央,盈盈下拜道:“舞陽見過萬歲。”
“免禮。”燮曄帝含笑注視著她,“舞陽一路辛苦。”
“舞陽為見識大燮的豐碩富饒而來,不辛苦。”舞陽公主乖巧地答道。
“哈哈哈!”燮曄帝龍顏大悅。
“萬歲,”舞陽公主又開口道:“舞陽此次前來還有一事,為兩國邦交,父王先已修書給陛下,想招納萬歲的弟弟铖王爺沈碧铖為舞陽的駙馬,今日舞陽卻未曾看見铖王爺,卻不知他可應允?”
淩遙一直留心聽著那舞陽公主與燮曄帝的對話,聽到這裏心中一震,握著酒杯的手一抖,酒液灑了滿滿一袖。
她卻仿佛絲毫也沒有感覺到酒液沾襟的涼意,隻是定定地看著那含笑的舞陽公主。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她竟會這麼直接,一上來便開口詢問與沈碧铖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