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西,一座外圍由石頭砌成的建築巍然挺立,門外帶刀的侍衛重重包圍,守備極其森嚴,乃是大燮的天牢所在。
那天牢看上去占地並不大,地下卻綿延數裏,上下共有三層,最底層關押的都是重刑犯人,每一層都有侍衛嚴密把守,飛鳥難進。
絕穀的逆賊、設計刺殺燮曄帝的霄王妃穆淩遙就被關在最底層。
她還穿著那日離開王府時的藍色衣裙,蜷縮地靠在牆角,身上緊緊裹著沈翊涵送給她的大氅,朱唇青白,整個人看上去分外憔悴。
淩遙睜開眼睛,周圍還是一片昏暗,牆上的火把仍在熊熊燃燒,這樣不見天光的環境模糊了晝夜的意識,淩遙人逐漸清醒了,細細一想,也不大能確定這是自己被關進來的第幾天了。
關押她的這間牢房還算齊整,也不見那些可怖的刑具,牆邊鋪著厚厚的稻草層,稻草濕寒,能聽見老鼠的西索聲。
她剛一動,僵直的脖頸處立刻傳來一陣酸痛。
淩遙皺了皺眉,緩慢地活動著僵硬冰冷的身體,冷透的身體逐漸回溫,她慢慢地站了起來。
身邊的稻草一陣震動,一隻碩大的老鼠跳了出來,猛地撲向她的腳。
淩遙本能地退後了一步,不想腿腳還是無力的,一個趔趄摔倒在稻草中。
眼看那老鼠撲到了她的身上,對著她張口就咬。
淩遙水眸一眯,右手一抖彈出了一枚銀針,銀針去勢凶猛,瞬間便穿透了那隻老鼠,帶起一串血沫。
老鼠發出一聲淒厲的吱鳴,身體一震,倒在了淩遙身上。
淩遙一腳踢開老鼠的屍體,走過去撿起那枚銀針,在稻草上擦去血跡,又放回了袖中。
死老鼠在空中橫飛而過,落在角落裏,那裏已經堆了十幾隻老鼠屍體,凍得僵硬,每隻的身上都隻有一點血跡,均是幹淨利落一針斃命的。
誰能想到看似柔弱的相府千金、霄王正妃,竟在如此環境中無畏無懼地徒手殺死了這麼多老鼠?
她被關進天牢大概也有小半個月了,燮曄帝的意思是等新年過後再行審問,而自她被關進來,除了每日例行的送飯,沒有任何人來探望過她。
那些人既然能在一夜之間將關在天牢、重兵把守的刺客們全部了結,想進來見她自然也不在話下,而他們至今也沒有出現的唯一解釋就是他們在等,等這天牢惡劣的環境將她的意誌摧殘摧毀,再來見她,自然能夠輕而易舉地達到目的。
淩遙輕牽唇角露出了一絲淡笑,在這醃臢陰暗的地牢裏竟如出水的白蓮般清秀。
——可惜他們想錯了,這世間還沒有如斯的困難,能讓她穆淩遙屈服。
地牢的深處隱隱傳來痛呼聲,之後逐漸增大,最後變成了淒厲的慘嚎聲,在逼仄的地牢無數的牆壁間來回碰撞,原音和回聲混為一體,漸漸地就辨不清那聲音的來源了,隻覺得四麵八方都是淒慘的嚎叫聲。
淩遙神色一僵,隨即麵無表情地轉過頭,沉默地看著對麵磚砌的牆壁。
這樣的聲音每天都能聽到,有些淒厲地不似人聲,有些喊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仿佛被人忽然截斷了一樣。
她從最開始的神情驚異、縮在角落裏拚命地捂著耳朵,到現在對這些聲音熟視無睹、甚至可以在那樣的慘叫聲中昏昏入睡,其間似乎也並沒有經過多少時間。
砌牆的石頭冰冷粗糙,摸上去很是潮濕,有時候會有水滲出,又很快地結成冰花,就附著在磚石間。
走廊裏傳來一陣腳步喧囂,一行獄卒提著食盒大聲吆喝著給各牢送飯來了。
“哐!”的一聲金屬碰撞的聲音,淩遙聞言回頭,原來是獄卒腰間的長刀撞在了自己的牢門上。
“霄王妃,您的飯。”矮胖的獄卒打開食盒,將其中的飯菜通過牢門的縫隙一一遞進來,用眼角瞟了一眼站立不動的淩遙,嘴角動了動,才又吆喝著手下給下一個犯人送飯去了。
淩遙走過去,見那獄卒送來的照例是兩菜一湯,和著白米飯,還有一壺熱酒。
她知道其他犯人吃的都是搜冷的飯菜,而自己能有如此待遇,全靠沈翊涵的關照。
沈翊涵在軍中時日已久,其手下的勢力早已滲透進各個有侍衛的地方,就算是這天牢的守衛,也要畢恭畢敬地賣他幾分麵子。
所以她雖是逆賊重犯,卻並沒有戴什麼手鏈腳銬,還破例保留了沈翊涵的大氅,甚至她身上所帶的銀針他也沒有收回,每日裏的飯菜雖不甚可口,卻也能夠勉強下咽。
淩遙先拿起酒壺來,也不用酒盅,就著壺嘴引盡了一壺熱酒,才端起碗來機械地吞咽著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