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安菲尼斯的雙手終於從麵前的血泊中提起來的時候,石台另一側的柏邶早已無法維持站立的姿勢了。叛逃者麵色蠟白,倚坐在石壁邊緣,有氣無力地為自己的手腕止著血。見老艾露注意到自己,白衣獵人慘兮兮地一笑:“實話,我已經一點力氣都沒有了,想把我重新綁起來就趁現在吧,我不會反抗的。”

“你已經變成了這副模樣,再持續阻塞手上的供血,那隻手就別想保住了。”安菲尼斯用多餘的繃帶擦拭著手臂上和身上的血水,從語氣中聽不出半點情緒,“等一切結束之後,我還需要它在認罪狀上簽字,你休想這麼輕鬆就糊弄過去。”

“喂!那家夥能活下來好歹也是我們合力的結果。就算不放我離開,至少也不要擺出這樣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吧?”叛逃獵人肩膀一聳,無奈地道。

石質的方台已經被清理幹淨,躺在上麵的麥格尼尼穿著從羅平陽獵裝上拆下的內襯,胸腹處袒露著,露出裏麵層層疊疊仿佛太古幹屍般的包紮。他的右肋處的紗布略微塌癟下去,盡管氣若遊絲,傷情並未宣告脫離危險,卻總算沒有了繼續惡化下去的跡象。

血水順著細沙的縫隙滲進地下,將地麵染成一片不規則的淺紅色區域,當中赫然躺著一塊拳頭大的灰白色水晶,正是從傷者的身上割下來的。最初的幾秒鍾之內,異物表麵還粘連著大片屬於龍人的血肉,但在幾個呼吸間,水晶就像是驚覺失去了宿主,爭先恐後地將僅剩的肉紅色吞噬殆盡,連表麵流淌的血珠都沒有放過。

如今的水晶團瑩光透亮,外表沒有沾著半點血汙,倒不如粘在上麵的事物早已按照原來的形狀,盡皆同化成了性質不明的灰白色晶體。晶體上血肉的紋理、深埋在內的血管栩栩如生,連血液流過後餘下的痕漬都清晰可見,乍看上去像是某種雕刻精細而意義隱晦的貴族工藝品。若是沒有經曆方才的救療,任誰也無法想象,這顆精致的玩意險些成為了奪去一條性命的罪魁禍首。

“還是不敢相信……”望著沉睡中的龍人村長,安菲尼斯心中不免升起一股荒誕之感。混血種的血脈中隻要有超過十六分之一屬於龍人族,血液就會和純血人類擁有迥然不同的性質。普通人的鮮血引渡進去,一時三刻就會在霸道的龍血麵前失去活力,變得既無助益也無毒性,隨即被軀體自動排出。眼看著柏邶的鮮血汩汩地流進麥格尼尼的體內,老艾露並沒有想到,如此亂來的搶救方式卻真的起了作用:“還在龍魘的時候,你可從來沒提過自己身上有龍人的血統。”

“因為那個時候的我的確還沒有。”

“骸龍?”老艾露心思流轉,想到一種可能。

“花了幾年的時間,組織了大量的研究者,至今還是不了解那條大章魚對我做過什麼。”白衣獵人點點頭,算作承認了。他用牙齒協助著給紗布打上最後一個結,口中含糊不清地道:“現在我身上血液的特性,有九成九都和龍人完全一致。私下裏,我就當是骸龍為了差點殺掉我而做出的補償了。”

“這不可能……”六星艾露托起下巴,連連搖頭道,“血脈是先決定的,沒人能在出生之後主動改變它。”

“你確定嗎?”柏邶活動了一番手腕,抬起頭意味深長地看了獸人一眼,“你已經見過一次了吧?關於改變血脈的‘實驗’。起來,那場事件的幸存者還被你的學生好好地收留在獵團裏了呢。”

安菲尼斯一愣,隨即恍悟過來,他的瞳孔一縮,肉掌“砰”地一聲重重拍在石壁上:“你管那叫實驗?你知道有多少人在那場災難裏喪生嗎?”

老艾露的眼神中殺意畢露,摘下背後的巨型回旋鏢,大踏步地朝柏邶走過去。見自己仿佛觸動了安菲尼斯的逆鱗,白衣獵人的心頭猛顫,下意識地往旁側縱身一躍,卻忘了自己還在處渡血過後的虛弱中。

用力過度之下,叛逃者雙耳猛地一陣嗡鳴,眼前登時現出了點點金光,無力地癱倒在地上。他隻得抬起一隻手臂擋在身前,急促地喘息著道:“見鬼!安菲……那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