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遲沒有感覺到安菲尼斯的攻擊落到身上,柏邶才睜開眼睛,他坐直身體,加快語速解釋道:“埃蒙還在騎士團大牢裏,我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當初死神之眸給埃蒙提供了材料和技術不假,但直到鬧劇發生之前,我們對他會拿來支持那樣的研究都毫不知情。”提及此事,柏邶也掩飾不住情緒的激憤,“阿陽看中了那個王立獵人的嚴謹和服從,卻沒想到他在人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他大概是讀過了我被改寫過血脈的研究報告,便妄想著用太古的科技把它重現出來。但那些家夥們不明白,誰也沒辦法複製一個還不曾被理解的事物。王立獵團貪心不足,直到最後也隻得到了一份殘次品。藥劑的副作用比預計的藥效要嚴重得多,不但浪費了大量珍貴的材料,還險些壞了我們的大事。”
六星艾露的腳步並未停下,回旋鏢也還握在手中:“那也不能成為你置身事外的辭。”
“我沒有這個意思,安菲。”柏邶仰麵躺下,抵抗著貧血下昏昏沉沉的症狀,壓低聲音道,“我聽了隆姆前輩的遭遇。”
“自龍魘的時代算起,前輩就是我所見過的最強大也最正直的獵人。他不該參與進那日的戰鬥中,也不該得到那樣的結局。”白衣獵人沉默了數息,而後緩緩,“如果可能的話,再見到他的時候,替我轉達一句抱歉。”
“需要抱歉的對象不止有前輩一個。”安菲尼斯的臉出現在叛逃者的視野裏,遮住了半片晴空,柏邶的指尖一溫,手心被老艾露塞進了一隻水壺和別的什麼東西,“前輩他還活著,這就是你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情了——熱飲,幹糧,拿去暖暖身子,補充些體力。你要是也昏過去了,這裏可沒有第三個龍人。”
“喂,我可是會逃掉的啊,這樣真的好嗎?”
“不要以為這是給你的機會,我們不會蠢到放鬆警惕的。”聲音從白衣獵人的另一邊傳來,是歸來的羅平陽聽見了柏邶的威脅。老獵人放下懷抱著的幾方石板,拭幹了額頭上的汗,扭頭朝安菲尼斯道:“我找了一路也沒發現合適的木料,就敲了些石材回來,笨重了些,但大還算合適——現在還不算晚吧?”
六星艾露回到方台旁,輕輕捏了捏昏迷者的手指,又在他的臉上拍了拍,才回答道:“曼陀羅的效力就要過去了,再遲些時候的話,這家夥就算還在昏迷中,身體可能也經受不住第二次痛苦了。”
龍人傷患和人類最大的不同之一,就是醫者不但要和傷病抗爭,還要警惕古老獸人族本身強大的自愈能力。哪怕是尋常的傷筋斷骨,都需要在傷後數分鍾之內盡快處理完成,否則就可能自行發展,演變成麻煩得多的傷勢。
在黑星雙子為吊住村長性命而努力的幾十分鍾裏,麥格尼尼折斷的一條腿已經有了愈合的跡象。然而從斷裂處新生的骨芽並沒有把腿骨拚接回正確的位置,反而從血肉中凸出森白的一截,險些撐開皮膚,讓好不容易被老艾露止住的血流又遭遇了一次崩發。兩個六星獵人不得已動手割掉了部分骨質,才撐到羅平陽尋來充作固定夾板的材料。
“動作快些。”羅平陽匆匆道,老獵人對肢體的傷勢從來都格外敏感,“我不想讓他一覺醒過來,卻發現自己後半生隻能裝著義肢過活。”
前時如此奇異而棘手的傷勢尚且難不倒六星獵人,尋常的骨折當然更不在話下。二人動起手來,麻利地擺正骨位,用甲板固定住。安菲尼斯手上不停,不動聲色地低聲問道:“怎麼拖了這麼久?回來的路上沒遇到什麼麻煩吧?”
“求援信號已經發出去了,是打磨石材花了些時間。”六星獵人抿了抿嘴,“隻是不知道在這個距離上,能不能順利被獵團和莊暮他們觀察到。我們不能增加些發信的頻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