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他深深看了蘇默一眼,眼中臉上滿是至真至誠之意。
蘇默愣住,全想不到常豹竟出這麼一番話來。然而仔細想想,又不由的悚然而驚,心頭若有所悟。
古往今來,名將無數,但少有真正的行嗜殺之道的。便有那極少數的,下場也大多不祥。便如秦時的白起,又比如漢武時的霍去病。白起死非其罪,被逼自戕;霍去病更是年少而夭,去世時年不過二十四歲。
常豹適才一番話,或許其中多有唯心主義,但卻是出自至誠,真心的為他而謀。兩下裏相交時日不長,絕對稱得上交淺言深了。但也正是如此,便愈發顯得難能可貴了。
蘇默心下微暖,大是感激。對著常豹深深一揖,恭聲道:“常二哥金玉良言,弟受用不盡,多謝了。”禮罷,起身再看向常豹的眼神中,便多出了真誠之意,不似先前隻是戲謔。
常豹也是多智之士,自然能感受的出其中真意,不由的心下欣慰。他本就對蘇默的能力大為讚歎,如今又見他年紀,毫不自矜狷狂,善納人言,由是更為歡喜。
趕忙上前扶起時,兩人相對而笑,皆心有戚戚,盡在不言中。
整個戰鬥從定計到施行,到此刻算是揭秘了。眾人問起下一步行程,蘇默卻笑著搖搖頭:“且不急。粘罕帖木兒還沒抓到不,咱們也需要再等一支援軍到來。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
正話間,林外哨探的斥候來報,東南方向來了一支隊伍,黑衣黑甲,打的旗號竟是大明欽差行頭。
蘇默拍手笑道:“曹操,曹操到。咱們等的人來了,諸位哥哥且隨我去迎一迎吧。”
眾人自然沒有意見,擁著他出了林子,放眼望去,但見極遠處一隊雄兵緩緩而進。行進之中,氣勢沉凝,顯露出一股莫名的凝重之意。再看那旗號,果然竟是大明欽差的行頭。
眾人紛紛驚疑,難道是那位欽差正使於冕來了?可那怎麼可能?且不那位正使大人這一趟不知給蘇默下了多少絆子,差點沒讓蘇默就此送了命去。兩人之間怎麼也談不上和諧,又哪裏會巴巴的跑來跟蘇默彙合?此其一也;
其二,即便於冕肯先低頭,自降身份而來,那也是絕無可能的。整個使團早被達延汗借故支到忽而忽失溫去了,此刻周遭不知被多少蒙古兵圍著,又哪裏能到的這裏?
既如此,這欽差行頭又是從何起?
眾人心中嘀咕,蘇默身邊莊虎、唐猛幾人卻忽然歡呼起來,喜不自勝的叫道:“是五爺和蒙將軍他們。”
五爺兩個字一出,人群中的魏壹和魏四頓時神情一震,激動的凝目看去。下一刻,但見對麵行進的隊伍在一陣號角聲中停下,隨即從中馳出兩騎,其中一人披鴛鴦戰襖,紗帽青袍,可不正是魏五嘛。
魏壹魏四身子顫抖,俱皆忍不住潸然淚下。半年前,兄弟八人奉命深入大漠,兩下分成兩組而戰,然而時至半年後的今日,再相會時,卻是兄弟凋零,魏二魏三長眠於地下,人永隔,這番銘心刻骨之痛,疼入骨髓。相伴的還有無法麵對的羞愧恐慌,竟一時無法排遣。
兩人幾乎是下意識的驅馬向前,但卻又不約而同的勒停了戰馬,就那麼離著老遠望著,整個人都僵在了當場。
魏四身為弟弟,又身為哥哥,更是激動慌愧不能自己。淚如雨下之際,忽的翻身落馬,就當地跪倒下去,放聲大哭起來。
這一跪,不為君臣父母;這一跪,不為地蒼生;這一哭,隻為手足凋敝;這一哭,隻為情義長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