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徽宗年間

她走出門,外麵陽光很好,街上人來人往,牆邊賣糖葫蘆的不時吆喝兩聲。她往前走兩步,眼角有什麼顏色一閃,她下意識地轉過頭去看了一眼。一個婦人牽著一個四五歲的男孩匆匆從牆邊走過,他們衣著樸素,看起來就是平常的百姓人家,然而不知為什麼她看著他們就有一種心神不寧的感覺。她皺了皺眉,懷疑是自己的錯覺,正想舉步離開,這時,那男孩忽然地回過頭來,目光正正和她對上,她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

那是一張蒼白細膩的臉,眉眼清秀,目光沉靜,竟不像一個四五歲孩子的眼神。他的眼瞳是純然的墨色,幽深的像不見底的古井,沉沉的毫無生氣。她心中大驚,暗暗戒備,這樣的神情,這樣的目光,這不是一個普通的孩子,甚至不是一個普通人。

她不動聲色地迎接男孩的目光,男孩卻撇開了頭,神色淡然地跟著婦人繼續往前走。她站著看他們的背影離去,過了好一會,終覺得一切和她沒有幹係,便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婦人帶著男孩轉過牆邊,進了一個弄堂。弄堂很窄,頂上屋簷間小小地露出一條狹長的天空,一點點天光便順著這條縫隙透進陰暗的弄堂裏,讓人可以看見腳下濕漉漉的青石板地麵。他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坑坑窪窪的弄堂裏,長長的走道裏隻有他們急促的腳步聲在回響。走了好一會,婦人終於停了下來,他們的左邊出現了一道門,門上的木頭濕漉漉的往外滲著水,混濁不清的水順著門流了下來,淌了門下一地,散發著黴濕冰冷的味道。

他們在門外站著,也不出聲,過了一會,隻聽見門裏幾聲悶響。像是什麼東西沉重地磕在木頭上的聲音,接著滲著水的木門無聲地打開了。婦人右手猛地抓起男孩的手臂,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抬腳就走進了門。男孩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門裏的時候,他忽然抬起頭往門外望了一眼,那一眼像是深冬裏冰封的湖麵,冰下卻是洶湧暗流。男孩輕輕抬眼,唇邊綻出一絲笑意,神情嫵媚天真,卻又分外地詭異,眼下一道淡淡的青影。

門關上了,男孩的墨色眼瞳完全消失在門後。弄堂裏又恢複了寂靜,陰影裏走出一個人來,修長身形,緋色衣衫,正式之前在牆邊和男孩對視的女子。

她靜靜佇立了一會,神情莫測不知在想些什麼。終於她轉身朝弄堂出口走去,鮮紅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簷下的黑暗中。

那道木門依然在那裏靜靜地滲著水,混濁的水液流了一地,慢慢地向外滲去。門裏忽然響起兩聲沉悶的聲響,依然仿佛是什麼磕在木頭上的聲音,隻是門卻沒有接著打開,弄堂裏又是一片死寂。

屋裏燃著兩支巨大的白蠟燭,白如凝脂的燭淚順著與人等高的燭身緩緩往下淌。

婦人和男孩就站在兩支蠟燭中間,白慘慘的燭光將他們臉上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照得清清楚楚。婦人的眼殷切地看著屋子深處,蒼白羸弱的手緊緊地抓著身側男孩的胳膊,連指甲陷入了男孩的肌膚裏都沒有發覺。男孩手臂的衣衫漸漸滲出丁點的殷紅,然而他卻好像感受不到痛楚一樣,麵無表情地隻是站著,燭光投在他臉上,映著他眼下淡淡的青影,分外的魅惑。

半晌,屋子深處傳來男子氣若遊絲的聲音,聲音很輕很淺,卻很清晰地傳到在場的每一個人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