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政務繁忙,乾儀自知不該前來打擾。隻是眼下陛下正值春風得意,臣妾唯恐您忘了先王誕辰,特來提醒。”唇角勾畫杏目微揚,宋乾儀眼角閃過一絲深沉。
雲裳的酒瞬間就醒了,再過一月就是尉遲梟誕辰,此事若非宋乾儀提醒,怕是自己真的就要忘了。
七月十八,尉遲梟生辰,去年此時還是鶼鰈情深的兩個人,如今卻已天人兩隔。
夜風微涼,雲裳獨坐殿中,宮燈明亮,心中悵惘寂寥。高高在上的王位,錦繡華服讓人無限崇敬,隻能將人生凸顯的更加荒涼。
尉遲梟昔日你在這高處不勝寒的位置是否也如此迷惘?不對,你不會,你還有我,有宋乾儀,可以月下小酌,可以秉燭夜談。在那樣溫暖的歲月裏,到底是我把你送往冰冷的地獄,還是你把我留在虛無的人世?
為什麼不能早日勘破,所有愛的恨的蒙住了雙眼,為逞一時之快,斷送了兩個人的幸福,所以這樣的寂寞就是給我最大的懲罰。
落寞燭火中,搖曳身影寂寥的讓人忍不住想要抱在懷中,用盡全部嗬護。
洛塵現在殿門前,看到的正是這樣蕭索一幕。與他想象中的不同,這個女王登上王位並沒有虛華的豪奢欲望。相反,每日裏把單薄的身影操勞的更加形單影隻,還要背負所有罵名。女人心思果然才不得也猜不透。
身後傳來輕微響動,隻道是襲燕送衣裳過來。任憑思緒泛濫,鬱結許久的淒涼蔓延,略帶感傷的聲音在空氣中四散開來,“你說,他會恨我嗎?”
沉默,寂靜,仿若方才的話語都是自己腦海中臆想,洛塵動了動嘴唇,正想請安,忽聽得淡淡聲音繼續:“會的罷,我奪了他的江山,要了他的性命,欺騙了他的感情,他定是恨我的。”
事到如今還能祈求原諒嗎,再多懺悔都無濟於事,那個人已經沒了,再也不會回來了,隨他一起消逝的還有無數甜美回憶。
微微聳動的肩膀,和壓抑的啜泣,這個女王鮮為人知的一麵展露在他麵前。
“可是司徒家二百多條生命何其無辜,我的小哥哥何其無辜,玉兒何其無辜,我何其無辜?為何一並承受這莫須有的罪責!”
舉杯消愁愁更愁,雲裳以為自己會放下,可是時光這一道疤,到最後隻是流淌一遍一遍的殷紅。雲裳覺得一定是她手裏的血債多了,越來越多故去的生命夜夜入夢,撕扯著傷口,吞噬著堅強。到底是善良的罷,所以總是不夠坦然,所以總是要心懷愧疚。
“陛下如若覺得不應該,以後加倍償還便是!”珠圓玉潤的聲線響在耳畔,打斷了雲裳思緒,恍惚覺得時空在此刻錯亂,身後的聲音還是那個懵懂少年,笑著對自己說“別怕,婉依,有我!”
“洛塵哥哥!”脫口而出的呼喚,猛地回轉過身,那一身官袍束帶把雲裳無情打回現實。這個人已經不是記憶中的洛塵哥哥了,他守著現實不肯與自己相認,甚至人群中不肯多看自己一眼。即便所有人都能活的灑脫,隻有她一人抓住過去不放,何嚐不是一種心酸。
打定主意也要放下過去的雲裳,要重整心態的去麵對洛塵的時候,隻見俊秀的臉上盡是痛苦之色,雙眉緊蹙,手抱在頭上,像是在極力隱忍著什麼。
“洛塵!”雲裳驚呼出聲,快步過去,洛塵已經蹲在地上,額上豆大汗珠滾落,口中應道:“陛下,臣……沒事!”
嘴上說著沒事,身體明顯不受控製,壓抑的呻 吟更是讓雲裳慌了手腳。
“快宣太醫!”雲裳向守在殿外的宮人喊道。
“不必了,頭疼是臣的頑疾,天下沒有人醫得好。”虛弱的身體,被抽離了所有力氣,洛塵無力道。
若是太醫有用,自己也不會被頭疼之疾折磨了這麼多年。
哪裏聽得進去的雲裳還欲在喚,卻被洛塵止住。“陛下,真的不必了。臣在幼時失去過一段記憶,之後便有了頭疼的毛病,幾年間訪遍天下名醫也是沒有一點好轉,臣謝陛下關心,隻是真的不必了。”
洛塵堅持,雲裳隻得作罷。
見雲裳打消了宣太醫的念頭,洛塵話鋒一轉問道:“陛下是否從前見過微臣?”
不知為何那樣喃喃一句肺腑之言,聽在洛塵耳中有種異常的熟悉感,仿若靈魂深處的一聲呼喚,耳邊縈繞多年。
他恨極了這種熟悉,讓自己頭痛欲裂,又似乎是黑暗中抓到的一絲光明,期盼著從中獲得自己曾經失去的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