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向雪遲國的邊境走氣候越冷,大地漸漸被銀裝素裹起來,蜀國的士兵一時無法適應這樣的氣候,路上生病的兵士越來越多,行進的速度也被拖慢。婉依卻在這樣的冰天雪地裏感到莫名的安心。
不遠就是熟悉的故土,那曾經生活了將近二十年的地方。那裏埋葬著自己的親人朋友,而如果這一場大戰開始,自己也很有可能要埋在這裏。江山處處留忠骨,隻希望那一刻到來時自己不要太難堪。
策馬立於城頭,墨發長長束在腦後,這裏的城牆與雪遲國遙遙相望,甚至可以看到對麵的兵營升起的炊煙。
而此時與雲裳對望的正是雪遲國兵馬大元帥許正豪。
許正豪被調度到邊境,接連幾個勝仗打的甚是漂亮。就是這樣一個戰功頻立忠心耿耿的大將軍,卻處處被王上刁難。許正豪猜到尉遲梟懷疑自己的原因,多半還是從司徒昊兵變時候開始,到後來雲裳稱王,自己一味的站在雲裳身邊,而一直與雲裳有著親密往來的騰太醫也是自己的至交好友。
百口莫辯的許正豪有些愚忠的不去分辨,相信公道自在人心,相信身為一代明主的尉遲梟,早晚會親自為自己洗刷嫌疑。
盡管心中有著無比的堅定,但是剛剛被尉遲梟找完麻煩的許正豪心緒一時還無法平複。
現在正值冬月,大雪壓境,大戰在即,軍需不暢,這個時候讓他犒賞三軍準備一場盛大的慶功宴著實不是時候。
“聽說藍遠讓王後督軍來了?”夜狀似不經意的一句問話,讓正在研究地圖的尉遲梟身體一怔,眼神飄忽刹那,才說道:“是她。讓她來督軍,藍遠這一局還真是煞費苦心。”
尉遲梟臨走前耿耿於懷的事情不是婉依當著自己的麵牽上許正豪的手,而是婉依的失憶。她失憶了是否還能保護好自己,被藍遠派到環境如此惡劣的地方來督軍,傷了元氣的身體是否扛得住。
兩相遙望,愛恨情長,燭光剪影中,兩顆走不到一起的心是同一種掛念。
夜不再說話,隻聽雪落在地上的聲音,撲撲簌簌,猶如王宮中每一個鳳棲無聲起的夜晚,那個身影獨自孤寂的淒涼。
“姐姐”八兩掀開簾帳進來,端了一大碗的薑湯,“喝點薑湯暖暖身子。”
接過八兩送上來的薑湯,婉依道:“你也喝一點。”
“我喝過了。”嘿嘿一聲傻笑,八兩又擦了擦嘴,他們再欺負人也不至於連一碗薑湯水都舍不得。
“沒有人為難你吧。”
“沒有,他們聽說我是王後的義弟,那個還敢為難我,就是這鎖鏈礙事了點,不過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
鎖鏈抖動的聲音沉重而煩悶,聽的婉依心口一堵。這樣冰冷的天氣,常年戍守邊關的士兵都受不了,何況八兩腳踝上還掛著這麼重的鏈子。
“沒事就好,前幾天發軍需,我給你留了一雙鞋,來穿上給姐姐看看。”說著婉依放下薑湯碗,站起身,去取棉鞋。
八兩看見嶄新的一雙棉鞋笑的合不攏嘴,把鞋往懷裏一踹,“謝謝姐姐。”
“跟我還客氣,來坐下穿上,讓姐姐看看合不合腳。”
“這就不用了吧,我回去洗幹淨了腳再穿,這裏熱水不方便,我都好幾天沒洗腳了。”風吹日曬的黝黑的臉上一紅,八兩搔搔頭發,有些不好意思。
把八兩的身體往凳子上一按,婉依道:“跟我你還不好意思,才多大的小孩。”
隻知道婉依柔柔弱弱的樣子,八兩哪裏想過婉依又這麼大的力氣,竟是把他一個大小夥子按坐下了,還來不及錯愕,婉依已經蹲下身子,去給八兩脫鞋。
補了很多次還有破洞的襪子,凍得通紅冰涼的雙腳,腳腕處被鐵鏈磨傷凍壞的痕跡,一層一層的拖著皮皸裂開。
把這雙腳捂進懷裏,婉依的眼淚撲簌簌的滾落,這是一雙因為自己才被鎖起來的腳,在嚴寒的冬天,那樣單薄的衣衫,一個叫著自己姐姐的孩子,她卻沒有能力給他溫暖。
婉依雙手的暖意像母親的手,讓八兩一時留戀舍不得放開,又不好意思冰涼的雙腳被婉依這樣抱著。不自覺的動了幾下,說道:“剛才喝了薑湯,身子暖和多了,姐姐……”
“別動,讓我幫你暖暖……”
許是貪戀這樣的溫度,也許是婉依眼中的傷痛太過沉重,八兩真的沒有在動。
許久,婉依才開口:“八兩,相信姐姐,這條鏈子不會在你身上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