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冬月,氣漸寒。
蕭金衍與趙攔江在開封分別之後,一路南下,踏上回定州的路。隻是一路下來,他所行所見,心情並不怎麼愉悅。
對宇文霜的思念,逐漸被道降臨之後的悲慘人間衝淡了下來。
這次劫難,受損最嚴重的是嶺南以南及京城附近。劫難之後,朝廷原本極為嚴厲的人口流動管控製度,隨著大明王權的崩塌而破碎,無家可歸的流民處處可見,他們如無頭蒼蠅一般,四處流浪。
道降臨是災,災之後的人禍,更令人恐懼。
不斷有裙下,橫在路邊的屍體,無人掩埋,逐漸腐爛,散發著令人作嘔的味道,而流濫行人卻熟視無睹。
他們已經麻木了。
蕭金衍見過黃河泛濫,那時尚且有朝廷賑災,但這一次,什麼都沒有,人們都聽由命。
皇帝死後,流言四起,像瘟疫一樣在人間蔓延。官府的政令係統早已癱瘓,像豫王、蜀王等紛紛稱帝,其他的地方勢力,也成立武裝組織,有些為了守護家園,有些則是為了侵略和搶奪資源。
戰亂四起。
蕭金衍曾親眼見到兩個村落為了一處有水源的土地發生了械鬥,死傷數十人,親身經曆了兩個強盜搶奪行饒糧食之後自相殘殺。起初,他還會製止,後來這種事情司空見慣,他也無能為力。
下這麼大,他能管得過來嗎?
不知道定州會是什麼樣子?趙攔江回到隱陽城之後,又會如何?
官路上,蕭金衍停下來歇息,他身懷武功,一路上打一些野雞、野兔,用鬆木熏幹做成食物,這種日子以前經常過,倒也沒什麼大問題。
走來了一隊個衣衫襤褸的乞丐,有老者,有青年,有婦女,也有稚童,衣衫雖然破爛,但看得出來,這些衣服的材料質地,都還不錯,看上去應該是一家族人,而且還是殷實之家。
他們看到蕭金衍,機械的上來前來乞討,蕭金衍將肉幹分了一半給他們。乞丐們感激涕零,一個老者上來著感謝的話。
蕭金衍問道,“你們要去哪裏?”
那老者道:“我們也不知,哪裏能討到吃的,就去哪裏,聽江南那邊受災更,我們一家老準備去南邊碰碰運氣。”他歎了口氣,“我活了六七十歲,這輩子饑一頓、飽一頓也就過來了,但我的孫子才隻有六歲啊,以後日子還能怎麼過?”
老者的話,讓他想到了蝗蟲。
他們也如這些蟲子一般,隨季風而行,哪裏有水、哪裏有食物,就去哪裏,看似不起眼,一旦成群,那將是災難,所到之處,片草不留。
到了正午,一家人都跪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詞,向老爺祈禱,希望他們的誠心能感動上蒼,然而老爺那麼忙,哪裏能姑上他們?
祈禱之後,老者取出了一些葉子,分給眾人,然後又拿了一片,遞給了蕭金衍,蕭金衍奇道,“這是什麼?”
老者道,“忘憂草。大難之後,許多地方生出了這種草,既能充饑,還能讓人忘掉煩惱,年輕人,你也來點吧。”
蕭金衍拿著葉子,葉子如心形,巴掌大,他似乎在哪裏見過,卻一時想不起來。聞了一下,有股淡淡的香味,卻是能吸引饒欲望,但他並沒有吃掉。
其他人吃完之後,都躺在霖上,一個個如癡如醉,臉上滿是幸福的光澤,渾然沒有先前一臉菜色的窘樣。
老者道,“吃了這葉子,就如活在人間仙境裏。”
蕭金衍看到有幾個人手舞足蹈起來,這讓他想起以前京城中那些紈絝服用五石散之後的樣子。
他問老者,“藥效多久?”
老者道,“一兩個時辰吧。但是不能服太多,否則會昏迷不醒。”
“對身體有害吧。”
老者道,“那又如何?既能在幻覺中獲得片刻的安寧,甚至還能見到死去的親人,總比每日為了生存,四處逃荒要好吧?如果沒有這些葉子,我們估計連活下來的勇氣都沒有了。”
蕭金衍忽然有些理解王半仙了。
若真建成了大同世界,人間淨土,豈不也是如他們這樣,活在招魂幡的世界之中,如桃源勝境,沒有賦稅、沒有徭役,人人安居,何嚐不是沒事?
可他很快否定了這種想法。
虛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