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
一步、一步,纖細的鞋跟在碰上灰綠色的地板時,清亮而空洞的音色在空氣中回響著。
彼爾斯在一名年輕的女醫師的帶領下,以不急不慢的速度,走過冷冷清清的樓層。
潔白素淨的走廊上,飄浮著消□□水那清新得令人不舒服的刺鼻味道。
長廊兩旁都是無數的單人病房,狹窄得難以相信的鬥室裏,三麵牆壁和地麵都鋪上了一層厚厚的白色防撞棉。
女醫師的眼睛橫掃房門上的號碼牌子,純白的長袍隨著她的步姿飄飄袂袂。
不久,她終於在一間單人病房外麵停下了腳步。
「他就在這裏,你先在門口觀察一段時間吧。如有必要,我才會打開門讓你們見見麵。」她輕輕抱著手裏的病人報告,準備隨時接受進一步的詢問。
「我明白了。」彼爾斯拘謹的點了點頭。
他的蔚藍色眼眸穿過大門的細小玻璃窗,隻見白茫茫的環境裏,空空如也的,連一件家具都沒有,地上僅僅盤坐著一名身穿病人製服的男人,嘴巴開開合合的,似乎正在說話。
而這個人正是「聖職者連環殺人及傷人案」的凶徒,萊德.維茲。
有別於一般醫院的病人製服,兩隻長長的衣袖是相連在一起的,以致他的雙手被困其中,無法方便活動,甚至連吃飯喝水都必須有他人的協助。
「不用擔心,被他發現了也無妨,你可以再站近一點。」女醫師眯起眼睛,帶著溫和的微笑。
「啊,對不起。」彼爾斯習慣性的道歉了,悄悄移近了幾步,臉頰幾乎貼到玻璃窗之上。
「娜吉達,妳騙我!妳竟然騙了我!」
萊德朝著什麼都沒有的天花板大叫大吼,聲量之大,是即使緊緊關上門,再加上隔音棉的阻擋,外頭的女醫師跟彼爾斯依然可以聽到他大概說了什麼瘋言瘋語。
兩人細細觀看,眉頭深鎖,久久不語。
萊德安靜了不夠五分鍾,驀地泣聲哭喊起來。
「怎麼會有這種怪物!啊,怪物啊,不要過來,不要啊!」他呼天搶地的厲聲慘叫,麵露驚懼之色,連嗓子都喊得聲嘶力竭了。
「救命啊!誰也好,快來救救我!」
他的腳板死命撐著柔軟的防撞棉質地板,不斷不斷往後退,同時左顧右盼的,似乎是等待著別人的拯救。
直至他背靠在牆,再也無路可退之時,他的表情突然呆滯起來,開始用頭顱猛地撞著牆壁上的防撞棉,一次又一次的,恍若跳線的唱片永遠重複著同一段的樂章。
瞪得老大的眼眸裏,已經失去了正常人該有的靈敏和神彩。
彼爾斯沉吟片刻,皺眉道:「跟錄影片段裏所看到的一模一樣啊。不對,好像更嚴重似的,至少那時候還沒有想不開到撞牆的地步。」
毫無疑問,這些並不是出於精湛逼真的演技,他已經完完全全陷入瘋狂的世界了。
「的確如此,你說得沒錯。」女醫師淡淡回了一句。
彼爾斯在案件翌日從克羅迪亞口中聽說過,那一夜萊德身上所發生的事情了。
「被散發著腐臭的白骨怪物重重包圍,全身還纏繞著無數的肉蟲,即使揮落無數,兩下子又爬回去了」——單是聽到都覺得很恐怖,親身經曆過的人要是不瘋掉,簡直就是上帝賜下的奇跡了。
「醫生,可以跟我說說他的詳細情況嗎?」彼爾斯頓時為他的下場感到悲哀。
盡管萊德是個犯下四宗謀殺罪的重型殺人犯,他還是沒法子硬下心腸。
倘若換作克羅迪亞的話,鐵定會說他「活該」,狠罵相信墮天使的他是個白癡,胡亂殺人還增加警察的工作量,對她先是火燒後是綁架,簡直是罪該萬死雲雲。
「當警察將他送來的時候,他已經是這樣子了,老是大哭大叫,隻要可以摔的東西都摔過了,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得以將他關到單人病房裏。」
彼爾斯一邊細心聆聽,一邊將醫師的說話記錄在警察手帳裏。
「……沒多久,他就產生自殘傾向,不斷叫著『不要爬上來』,抓得自己遍體鱗傷,滿布血痕。近日還有醫護人員發現他將本該要吃掉的藥物藏起來……總而言之,情況並不樂觀。」
女醫師掀了掀手上的病人報告,確定再沒有事情需要說明後,才抬起頭望望彼爾斯。
「既然他的病況這樣嚴重,應該不可能出庭受審吧?」彼爾斯認真地提出這個疑問,來履行他這次來見醫師的目的。
「縱使他出庭了,亦無法回答檢控官的問題,畢竟他已經失去與外界溝通的能力了。坦白說,我不建議這樣做,對案件又好,對審訊也好,都沒有多大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