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碩沉默了一下:“我可不敢,被沈天霸知道了不是好玩兒的。”
“你呀,平時看著聰明,關鍵時候怎麼就犯糊塗呢?”胡嬌兒給他出主意:“找個沒人的地兒,偷摸兒地丟出去不就得了!”
胡碩也不惱,心平氣和地道:“要丟你丟,咱們莊出門就是熟人,我背著個孩子出去,空手回來,誰不問呀?就算得急病去了,那也得有個墳頭吧,沈天霸派人挖墳看不到身子怎麼辦?”
這句話說得胡嬌兒無言以對,換做別人是不會做這種事的,那個沈天霸就說不準了。她不能直說弄死這個丫頭得了,雖然她的良心所剩無幾,卻也不好意思當著丫頭親哥哥的麵說這種話。
鄉下人丟賣孩子可以原諒,親手殺死,那會被別人背後戳脊梁骨!
這個時候胡嬌兒不由得開始怨恨起胡碩來,如果他這個時候深明大義一點,不消她提點,主動弄死這個小崽子該有多麼好呢?
胡老太太畢竟是一塊老辣的薑,這方麵的經驗豐富得多:“用不著丟,咱們家反正沒閑糧,聽天由命吧。”
老二胡義的媳婦王氏幸災樂禍地看了胡桃一眼,老三胡禮的媳婦劉氏卻露出了不忍之色。
樹皮糊糊是災年沒辦法才吃的東西,他們成年人勉強能靠這個充饑,孩子們腸胃柔軟,不開小灶是活不下來的。大家嘴上不說,心裏都明白,家裏幾個孩子背地裏都吃著父母弄來的真正糧食。
老四一家子大人都死了,唯一成人的大女兒胡萊又在外麵幫工,這個胡碩再能幹也不過是個孩子,除了用樹皮糊糊把自己妹妹噎死以外,還能有什麼別的辦法嗎?
不忍歸不忍,卻也沒有任何人出聲要幫胡碩養活他的小妹妹。誰也不知道旱災要持續多久,一口糧就是一股兒命,自家的孩子都朝不保夕了,哪有心思去管別人家孩子的死活呢?
胡碩對這個狀況早有預料,麵上一點沮喪絕望都沒,全是平靜的笑意。
“奶奶,你說得對,聽天由命吧!我找到點什麼就喂她點什麼,也算是盡了心!沈天霸要是問起,我是她親哥哥,還能害她怎麼著?”
胡老太太點點頭:“老五,你是個懂事孩子!”
大家都鬆了一口氣,氣氛頓時輕鬆歡快了不少。
“那個沈天霸,自己整天肥雞大鴨子吃著,不知道咱們窮人家的苦!他這麼愛當善人,明知道咱們家裏不好要丟孩子,為什麼不派人送來幾袋子白麵呢?”胡嬌兒振振有詞。
“對,他家裏可是潑天的家私呀,手指縫兒裏漏下來一點,就夠咱們吃幾年的!”王氏貪婪地說。
劉氏怯怯道:“他如果真的可憐五丫頭,就該把她接回家去,而不是送回來。”
胡嬌兒剛要同意這個說法,忽然聯想到五丫頭在沈天霸家穿金戴銀的畫麵,頓時被刺激得尖叫起來:“她也配?!”
胡碩一邊逗著背上的胡桃,一邊冷眼看著這群自私貪婪的家人,嘴角的微笑看起來格外漠然。
等大家討論得差不多了,胡碩一邊收拾碗筷,一邊瞅準了機會湊到胡老太太跟前,低聲笑著道:“奶奶,昨兒孫老頭叫我去給他家拈棉花條子,他家煙葉子長得好,我去要一小捆來?”
胡老太太嗜煙如命,一聽到是孫老頭家的煙葉子,頓時連連點頭:“去吧,別淘氣,早點回來!”
得了胡老太太的準許,胡碩手下生風,很快就把碗筷桌椅都擦抹幹淨了,背著胡桃出了門。
胡嬌兒陰沉地看著胡碩的背影,對胡老太太道:“娘,老五又使什麼壞呢?”
胡老太太瞪了胡嬌兒一眼道:“不該你管的別多管,如今又不下地,他在家裏也沒什麼可幹的,放他出去野礙不著咱們。”
“他要是出去弄吃的給那個小崽子呢?”
胡老太太輕蔑一笑:“他?算了吧!這年月,大人想弄點外食兒都難呢!”
胡嬌兒點點頭,心裏還是有些不服氣:“我就不愛看到那個小崽子,有什麼用!”
“反正不靠咱們養,過幾年賣到窮地方去,換一注錢給你添嫁妝不好?”胡老太太無奈地點了點愛女的額頭:“你呀,就是牛脾氣!非要把老五招翻了,你能落到什麼好?”
聽到嫁妝二字,胡嬌兒紅著臉抱著胡老太太撒起了嬌,胡老太太大笑地摸著她的頭,好一副慈愛溫馨的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