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愛兒交代完畢後作勢要回去,胡老太太自然不肯放她走,千留萬留,胡愛兒才勉強答應了。
“那就快些隨便弄點吃的吧,我還要趕回去給他們一大家子做飯呢。”胡愛兒皺著眉頭道:“我家公婆最是難伺候,夫君脾氣算好,吃不到早飯也要發火的。”
胡老太太疼愛地拍了一下她:“怕什麼!我家閨女兒難得回來一次,吃口娘家的飯還能順著脊梁骨下去嗎?要是怕趕不及,這邊做好了你一並帶回去吧。”
胡愛兒等的就是這句話,她默不作聲地點點頭,脫了鞋上炕,和胡嬌兒聊起了天,全程看都不看其他人一眼。
準備胡愛兒的飯食是一項大事,斷然不能交給胡碩這種小鬼。家中好些兒的糧食和油鹽糖都牢牢鎖在胡老太太房間的櫥櫃裏,鑰匙則係在她的褲腰帶上,洗澡的時候都不離了眼,什麼東西該放多少,隻有胡老太太心裏有數,自然隻有她能擔此大任。
幾個小孩子不懂事,聽說奶奶親自去做飯,以為今兒可以吃到頓好的,樂得又蹦又跳,結果都各自被自己的母親打了一個大耳光。唯有胡碩一邊抱著胡桃一邊小聲念念有詞:“糙糧糊糊黑麵餅,銀做的筷子金做的碗,不稀罕!”
早飯端上桌的時候,還真讓胡碩給說中了。
用鐵鍋烙的灰黑色大餅,白夾雜著黃的糙糧糊糊,還有一小碟古董般曆史悠久的鹹菜,端端正正地擺在了炕上的小桌上。
胡愛兒和胡嬌兒麵前放著一整簍餅,碗裏的糊糊也多得快要漫出來,炕桌上其他人的分量隻有她們的一半不到,炕下的大桌子上卻依舊是樹皮糊糊。
幾個孩子被食物的香氣饞得口水直流,等上桌的時候見自己沒份兒後,不由得一個個扁了嘴開始嚎哭。
劉氏性格懦弱隻會哄孩子,王氏卻不是個好糊弄的,一巴掌甩在了她的女兒胡芽臉上,響聲清脆。
“哭,你還有臉哭!不值錢的丫頭片子,給樹皮吃就美了你了,還想吃大餅糊糊?你以為你是皇後娘娘呐!”
胡愛兒臉一沉,還沒等她說話,胡嬌兒已經把筷子拍在桌上,指著王氏的鼻子大罵道:“嗬,你這是罵給誰聽呐?今兒不給我說清楚我和你沒完!”
姑奶奶身份貴重是胡家的優良傳統,胡嬌兒作為小姑奶奶,自然要幫著壯大姑奶奶的聲勢。這回讓王氏蹬鼻子上臉了,以後還有她在娘家享福的份兒嗎?
王氏幹笑了幾聲:“老姑啊,我說什麼招著你了?這不是罵我家芽兒嗎。”
“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話裏帶話的,你家這個是不值錢的貨,能和咱們比?想指桑罵槐也得挑個好樹兒!”胡嬌兒惡狠狠地咬了一大口餅,挑釁地看了王氏母女一眼:“你不忿,讓二哥也去考個秀才!一個土裏扒食的鄉下人老婆,也輪得到你在這雜七雜八的。”
這句話刺到了王氏的軟肋,她的臉色頓時青紅交加起來。
她此生最恨的就是自家男人不是長子,胡家當初還算殷實,隻可惜銀錢全被縣城裏那個不成器的老大給糟蹋了。
不長眼的老不死,分不清哪棵才是該施肥的苗兒!若是當初送她家男人去讀書,說不定胡家早出了秀才呢。
胡老太太冷眼旁觀著這場戰役,直到胡嬌兒大獲全勝後才冷冷地丟出一句:“老二家的精神頭不錯,晚上給我燒煙泡兒吧。”
王氏臉色一白,灰頭土臉地應了,胡嬌兒露出幸災樂禍的神情,胡愛兒則端莊地捧起碗將裏麵的糊糊一飲而盡,嘴角勾起一絲陰沉的,得意的笑。
誰都知道給胡老太太燒煙泡兒是個苦力活,大半宿地隻能站著挨凍不說,還被那濃烈的煙氣薰得半死,燒得不對了隨時會被胡老太太的銅管煙槍在腦袋上敲出幾個大包,不流血卻疼的鑽心。
胡老太太擺明了要好好磨折收拾王氏,這一晚還能讓她輕鬆對付過去嗎?
早飯吃完後,胡老太太把剩下的餅全部裝到了包袱布裏讓胡愛兒帶走,胡愛兒並不滿足,還想把鍋底剩下的糙糧糊糊也刮走,隻可惜沒有方便的容器。
她在整個屋裏轉了一圈,最終看到胡碩給妹妹做吃食的瓦盆,喜道:“就這個吧,雖然小了點,倒也夠用了。”
胡碩心頭一驚,還沒來得及想法子阻止,胡愛兒倒是先止了步子,一臉驚疑地環視這件破敗的小屋子,鼻頭還不斷抽動著。
“怎麼啦?”胡老太太發覺了大女兒的不對勁,湊了過來。
“你們燒上巴掌炭了?”胡愛兒問。
胡老太太噗地笑道:“家裏是個什麼光景你又不是不知道,還巴掌炭呢,能燒上幹柴就謝天謝地,那種炭幾十文一斤,是折壽的玩意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