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萊在胡家孫女輩裏麵排第三,是個少見的另類。
她從小就沉默寡言,力大無比,幹起活來一個頂倆大人。趙氏和胡家老四相繼去世後,她成了四房的頂梁柱,為了養活弟弟妹妹,毅然去郭地主家裏做了幫工。
郭地主的富有遠近聞名,他家的幫工月錢也比別處多著一倍,可他家的活兒的繁重也是遠近聞名!
外麵都在傳言,郭地主把幫工都當畜牲使,恨不得騾馬的事情都由人來幹。他從不在屋裏享清福,而是以身作則帶頭一起拚命勞作,唯有跟得上他狂人節奏的幫工才能得到他的賞識,被收為親軍,享受郭家的種種好處。
胡萊顯然就是他的得力手下之一,在郭家幹了差不多三年,每年回來的時候都能額外背回一些年禮。想到這個,胡老太太覺得自己頓時活了,脖子上的繩子也鬆了不少。
“我苦命的三丫頭喲!”她並沒有下炕,而是端坐著富有感情地長長哀歎了一句:“辛苦一年,你從郭老鬼那裏活著回來啦?好好歇著!叫你弟弟給你倒碗茶,別自己動手!你這一年,累的還少了嗎?”
胡萊並沒有接她的話茬,而是放下挑著的兩個一人高大木桶,對眼睛恨不得穿透木桶的胡嬌兒說:“今年過年,郭老爺讓我帶了些潲水回來,趕緊找幾個人收拾收拾。”
胡老太太聽到這話,臉色頓時黑了:“什麼?!潲水?!他當我們胡家人是豬呀?那個老不死的黑心賊……”
胡老太太還沒罵完,前房裏就傳來胡嬌兒欣喜的叫聲:“是粉絲!肉皮子!雞腿!還有好多菜!”
聽到這個,胡老太太頓時也顧不上罵人了,慌忙下了炕一起去瞧胡萊帶回來的“潲水”。她的眼睛尖,一眼看穿油水下麵隱藏的豐富好菜,老臉頓時笑得和菊花一般。
“這個郭老鬼,難得做件好事也不敞亮利落!好好的年菜,幹嘛弄得和潲水一樣呀?嬌兒,你快去叫你兩個嫂子過來幫手,咱們把菜給收拾出來!”
胡萊沒吭聲。
其實這就是潲水。郭家置辦酒席招待一位非常重要的客人,魚肉糕點堆得和小山一樣,擺了長長幾十條桌子,好些東西吃幾口就倒了。
郭地主知道她家中困難,也不講究這些幹淨不幹淨的,便特許她頭一個處理這些潲水。她挑出了最齊整的菜帶回家,隻希望奶奶看在這些菜的份上,自己不在家的時候對弟妹好些。
胡家的前房熱鬧得像過大年,胡萊趁著人多走到了弟弟住的那間小房門口,並沒有進去,低低問了一句:“小妹睡著了嗎?”
“沒睡。”這個時候才能和自家的姐姐說上話,胡碩有些激動:“你去看看吧!”
“她怕我。”
“沒事,小東西長大了,懂事了!”
胡萊小心地走進房間,結果一眼就看到可愛的妹妹坐在炕上,看到她後頭一次沒有癟嘴哭,而是露出了甜甜的笑容,還伸出了雙手:“大姐抱抱!”
胡萊的心轟的一下炸起了雷,眼圈兒也頓時紅了!
胡桃也總算明白了原身為何這麼抗拒自家大姐。
這個胡萊身形高大,臉挺不錯,打扮卻是不敢恭維。
她的頭發剪得短短的,帶著亂七八糟的狗皮帽子,對襟厚大襖,眉眼雖然俊秀卻帶著濃濃的殺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劊子手或者屠夫,小孩子看了自然哆嗦。
可胡桃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後世的審美眼光讓她很欣賞這種英氣十足的中性美,第一眼就對這個大姐產生了非常依賴的親近,伸著手要抱抱。
胡萊小心翼翼地抱起了自己軟香的妹妹,淚水嘩地流了下來。
俗話說長姐如母,這個一出生就失去了真正母親的小可憐,在她心裏何嚐不是亦妹亦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