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金花向來是個八麵玲瓏的人,在沈家堡裏憑借一手好廚藝和好眼色混得如魚得水,攢下不少私房體己。她誌得意滿,剛準備衣錦還鄉,卻從沈三爺那裏得知了胡萊要籌劃分家一事,心裏很捏了一把汗。
好容易等到分家的事情塵埃落定,賽金花心裏的大石頭總算落了下來,喜氣盈腮地辭了事,趕回了莊子上。
“哎喲喂,我的三個小乖乖,你們可是瘦了不少,沒怎麼吃好的吧?大娘我給你們做肉吃!”賽金花走進院子裏的第一件事便是舉起胡桃轉了幾個圈,牢牢地抱在懷裏,胡桃乖巧地叫了一聲大娘,賽金花歡喜得眼睛都成了一條縫兒。
“大娘辛苦了,趕回來這些路。”胡萊給賽金花拿小坐墊,胡碩忙著給她倒糖水,賽金花趕緊叫他們別忙碌,一屁股坐在了炕上。
“不辛苦,坐的沈家的大騾車,幹淨又敞快,打個盹兒就到了!”賽金花關切的問:“好不容易分出來了,你們往後有什麼打算嗎?”
胡萊說:“先避一避風頭,等風頭過去了,我們手裏還有些銀子,起個新房再買些地,養幾頭豬,把日子慢慢過起來再說。”
賽金花有些不滿意:“就這?”
胡萊和胡碩都愣了愣,胡萊說:“嗯,暫時想不到些別的。”
“我說你們啊,機靈勁兒是有,就是不夠成算!”賽金花說:“你當分了家,除了族譜就萬事無憂啦?老胡家在莊子裏本來就是個沒牽扯的小姓,沒有族長正兒八經地出麵,她錢多兒隨便掏出什麼勞什子冊子一抹一畫,那都是哄小孩子玩兒的,當不得數!你們家那個奶奶我是知道的,葫蘆莊頭一號奸滑的人!你們真當她沒有留後路?”
被賽金花這樣一點醒,胡萊和胡碩頓時有些明白了,不由得急切地問:“什麼後路?”
“咱們大梁有律例,凡是因為不孝被逐出去的,還可以由老人開恩再收回來。”賽金花歎了口氣:“至於這子孫願不願意,沒有族長牽頭,還不是老人家說了算?誰讓兩位老聖人受當今聖上的孝敬,下頭的人也要跟著學呢?”
胡萊和胡碩的心頓時涼了,就連胡桃也愣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豈不是意味著隻要他們還在白鶴原一天,就不能出頭一天,必須窩窩囊囊地等胡家人都死絕了才行?
離開白鶴原聽起來容易,可保佑小妹的山神娘娘是天柱山的呀!離開了白鶴原,那些山神果什麼的倒也算了,小妹還能和以前一樣順順當當逢凶化吉嗎?
賽金花看著三個孩子的神色,發覺自己話沒說完嚇到他們了,趕緊寬慰道;“傻孩子,這還給噤住了!我的話沒說完呢!”
胡萊不由得稍微緩了口氣:“大娘你快說,莫再嚇唬我們了。”
“想不再被他們收回去,還有一個法子。”賽金花說:“三丫頭和五丫頭不打緊,關鍵是老五。將來你們若是出息了,你最有可能被收回去,順帶著吃你姐妹們的便宜,那時候你可就憋屈咯!”
胡碩摸摸頭,有些不安:“那……我該怎麼辦呢?”
“簡單,早些讀個功名出來,再叫人去疏通疏通,單獨立個家譜起來便沒事了。相公爺才能開家譜,你們莫不是忘記了?”賽金花拍了拍胡萊的肩膀:“你們手裏要是還有錢,先不急著種地養豬,把老五的書念好了是正經!在那之前起屋也好買地也好,切莫打著自己的名頭去做,引動那些人歪心思,我一張老臉不值錢,擔個虛名倒也不要緊,誰還能夠去看房契地契上的名字呢?你們說對不對?”
胡萊姐弟仨細細琢磨著賽金花的話,忽然醍醐灌頂,茅塞頓開。
“大娘,多謝你了!”胡萊滿心感激,慎重其事地對賽金花行了一禮:“不管這房契地契上寫的是誰的名字,但凡我還有一口氣,就把您當親大娘贍養一日,家裏您永遠是咱們的正經長輩。”
“大娘,我也是這個心思。”胡碩急忙表態,胡桃也不甘示弱地跟上:“我也是!”
賽金花起初還聽得有些抹淚,看到小小的胡桃也表示要養她的時候,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抱著胡桃親了又親:“好五丫,大娘我最稀罕你,以後就跟你過,到時候別嫌你大娘呀!”
“不嫌!”胡桃的小臉繃得緊緊的,慎重其事地道。賽金花對他們是雪中送炭的好心,又這麼一心為他們著想,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她怎麼會嫌棄賽金花呢?
經過這麼一討論,胡桃心中的激動喜悅被衝散了不少,頭腦也冷靜了許多。看來他們還沒有徹底逃出胡家的掌控,任重而道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