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金花的這位遠房族姐妹很不一般,可以稱得上是一位傳奇女子。
她自幼家境貧寒,八歲的時候被賣入大戶家做丫鬟,十五歲的時候被主母逐出來嫁了個小販,十九歲的時候又被小販賣到了青樓,一年後紅透半邊天。為了一睹芳容,不知道多少權貴人家的公子為了爭風吃醋大打出手,在最風光得意的時候,這位花魁急流勇退,從良嫁給一位世家公子為妾。
世家公子對她百般寵愛,風頭過勁引起了其他妻妾的嫉恨,在世家公子染病離世後,當家主母把她趕出了家門,此時她已經年近不惑了。就在大家以為這個女人的一輩子就要這樣淒涼地結束之時,她不知怎麼的又嫁到了一位富商之家,把著不少鋪子生意,端得是穿金戴銀錦衣玉食,快快活活地受用到現在,人稱汪四奶奶。
汪四奶奶是吃過許多苦的人,所以富有同情心,賽金花在最落魄的時候得到了她許多至為關鍵的幫助,故而拒絕誰上門都不能拒絕她上門。賽金花聽見汪四奶奶來了,喜出望外地迎出門去,豈料才一走出中門就看到了跟在汪四奶奶身後的馮正業一家,頓時臉色就鐵青起來。
“老妹子,你可算熬出頭啦!”汪四奶奶笑著對賽金花道:“你這房子很不賴,敞亮!”
“咳,哪有!”礙於汪四奶奶在場,賽金花不便去摸掃把,隻是拿眼睛瞪著馮正業一家:“你們這是?”
“嗯?”汪四奶奶順著她的眼神看了一眼,有點迷茫:“我來的時候在你家門口碰到的,說是你侄子一家,難不成……”
汪四奶奶的話還沒說完,馮正業就在賽金花開口前搶先道:“大姑,我們也沒啥別的意思,尋思著上次來空著手不太像樣子,又沒見識。說了許多錯話惹你老人家生氣了,這不,上門來賠罪!”說著趕緊把手裏的一隻掙紮撲騰的老母雞舉了起來,弄得灰土揚塵的。
賽金花十分厭惡地看了馮正業一家一眼,本來想嗆聲把他們再趕出去,顧及到汪四奶奶的幾個丫鬟仆婦在場,怕鬧起來汪四奶奶麵上也不好看,便強忍下怒火,忍氣吞聲地對馮正業扯動臉皮,算是笑了笑:“你費心了!”
汪四奶奶是個精明人,此時也意識到了一些不對勁,然而卻不好說什麼,隻得裝作渾然不知一邊和賽金花說話,一邊進了待客的廂房。
由於胡萊和胡碩不便出麵,倒茶裝圍碟也好,都是賽金花一個人忙上忙下的,小小的胡桃偶爾幫忙搭個手,看得汪四奶奶稀罕不已,一把抱起胡桃,對賽金花感慨:“你說你,都住上這樣大的房子了,不雇幾個人幫忙多不合適!要是錢不湊手,你老姐姐我送你倆丫鬟,就當是祝賀你喬遷之喜了!”
胡桃忍不住仰起小臉看著汪四奶奶,覺得這老太太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氣派,穿著墨綠色的綢緞衣裳,皮膚保養得相當不錯,在衣服顏色的襯托下顯得越發白皙年輕了。跟隨著汪四奶奶的丫鬟仆婦們一個個眼珠黑白分明,背脊挺直,走路都沒個聲兒,顯然調教有方。
賽金花慌忙搖手:“老姐姐,你我是親近的姐妹,我有話就直說——使不得,太破費啦!不瞞你說,我這裏還住著兩個孩子呢,個個都是做事的好把式,等他們好起來,一個頂好些個。”
馮正業見縫插針道:“大姑,別人家的孩子,雇來的人,那都是不貼肉的外人,不可靠!依我說,你老人家還是過繼個孩子靠譜!”
方才汪四奶奶的闊綽做派馮正業一家人也看在了眼裏,喜得渾身發癢——好闊氣的親戚,一開口就是要送倆丫鬟!賽金花這個親一定要認,裏頭的油水太多了!
汪四奶奶心裏也很認同馮正業的說法,然而她發覺這一家人似乎來意不善,深覺自己今天做了一件糊塗事,便沒有順著馮正業的話繼續說,而是隨便拉了幾句家常,便起身要告辭了。
“這是怎麼說的,大老遠的來,茶也沒喝幾口就走?”賽金花真心實意地留汪四奶奶:“老姐姐,你又不用趕著回家伺候誰,盡情地在我這裏住幾天不好嗎?咱們老姐妹嘮嗑些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情,多好!”
“不啦,近些時戰事吃緊,鋪子裏的事情忙,改趟兒吧!往後的日子多得和柳葉兒一樣呢!”汪四奶奶壓低聲音,在賽金花耳邊輕輕道:“今兒我給你們家招來四尊瘟神,對不住啦!”
賽金花無奈地笑笑,這都叫什麼事兒!都怨這沒臉沒皮的馮正業一家,害得她們老姐妹都不能好好敘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