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入了暑,磅礴的大雨比暑天來的更急,斷斷續續下了三日不絕。
這三日裏,段霖的心如被針線來回縫過,揪的生疼,卻又無可奈何。
母親滴水不肯咽下,本就身體孱弱,如今昏昏醒醒,隻熬著等著,將胸腔裏最後一口氣咽下。
這一熬,把父親熬得肝腸寸斷,短短三日,卻如熬了三年,三十年。
隻待窗外的雨慢慢停了,陰沉的天有了些許放晴的樣子,段霖心頭一哽,眼看著漸漸照進窗子的晨曦,輕輕的帶走了母親的生命,而握著他的那雙手,還留有熟悉的餘溫。
淚水從眼角滑落,段霖伸手輕輕撫平了母親有些淩亂的頭發。
母親走的安詳,走的釋然,而段霖也深深的銘記著母親寫在他手心的最後一個字。
守在一旁的段璋蒼老的歎息一聲,拍了拍段霖的肩,濁淚縱橫的臉上滄若枯槁,卻鼓起了莫大的勇氣,朝著段霖道:“霖兒,你母親的後事,交給我吧,你母親最後的遺願,便交給你了。”
段霖點點頭,擦幹淚水,心中如墜了千金巨石,卻毅然決然的挺起胸膛,迎著初升的太陽走去。
這世間萬物,哪怕隔了時間許久,種下了因,必然也有果。
明鏡高懸的牌匾下,是乾坤朗朗的府衙大堂,大梁國丞相陸允親自坐審,見證揭開那所有的罪孽深重。
段霖受丞相陸允親授陪審,府衙通文所傳到的人,涉及了整個涼城多名權貴豪家。
坐在椅子上,段霖抬頭看著屋外頭頂的朗朗蒼天,忽的笑了。
這一切,他終歸是要麵對的。
涼城鎮邊將軍周慕,添錦樓柳知意,凝香閣老鴇,城西方員外,還有等等,涉及到的相關幾十人,都候在了府衙堂外。
等了良久,不見案子開審,坐在太師椅上的周慕已經沒了耐心與段霖這般小兒耗著,出言催促道:“我說段公子,這案子到底破了沒有,我兒將希望寄托於你,你究竟有沒有那真材實料,可莫要耽誤了我家珹兒的案情,他可還在牢中受苦呢。”
丞相陸允抬眸掃了那周慕一眼,淡淡的道:“周公子的案子人證物證俱在,周將軍是在急著結案麼?”
一句話噎的周慕無言反駁,隻得起身朝著陸允懇求道:“丞相大人,我家珹兒心地善良,決計做不出那殺人的事情,丞相大人請明察。”
陸允靜默一瞬,隻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段霖。
段霖深呼一口氣,從凳子上起身,朝著陸允行了個禮,開口道:“既然周將軍有些等不急了,那我們,便開始審案。”
周慕一聽,一拍桌子,朝著段霖問道:“凶手到底是誰?”
段霖至身後阿音手中拿出一遝卷宗舉在手中,道:“如今先不審殺人案,我們先審一件別的案子!”
周慕有些氣了,朝著段霖不客氣的道:“我軍中軍務繁忙,哪裏來的時間同你審案,若無關珹兒,恕本官不能奉陪公子了!”
段霖將手中的卷宗慢慢張開,不急不緩的道:“周將軍莫急,我要審的這案子,與周將軍有著莫大的關連呢。”
周慕疑惑間,卻見段霖將那卷宗舉至頭頂,朝著正坐上的陸允朗聲道:“草民段霖,今日請求丞相大人準許,為十年前涼城香料商人顧知堂所犯下的詐捐案,翻案!”
一句話,驚的在場的人無不倒吸一口涼氣,甚至一向在一旁淡然沉默的柳知意,都驚的抬起頭不可置信的看著段霖。
陸允在案後將身子坐端正了些許,似乎對段霖這一突如其來的舉動並不見太大意外,麵色鎮靜的說了一句,“準!”
“多謝。”這一句多謝,是段霖替當年那蒙冤的顧家滿門所說。
一旁的周慕冷言提醒道:“你可要想清楚了,當年這案子,可是你父親親自審理,若你推出是他判了錯案,他可是其罪難逃!”
段霖微微一笑,語氣輕柔的道:“母親希望父親做個正直的好官,父親也願麵對母親,不再背負著滿身罪孽。”說罷,段霖抬起頭,目光灼灼的盯著周慕道:“所以這案子,我審定了!”
周慕心下一慌,卻靠在椅背裏不再說話了,他偏不信,事情都已經過了十年,那顧家死無對證,他段霖還能審出一朵什麼花兒來!
段霖挺起胸膛,環視四周一圈,開口道:“十年前,大梁與北狄交戰之時,涼城香料富商顧知堂主動上書,捐獻白銀十萬兩,以供軍需,可那十萬兩白銀,卻在運送過程中遇到山崩,發現摻假,後經當年的知府,也就是我的父親段璋親審,那顧知堂親自認罪畫押,承認詐捐,於是惹得天子震怒,斬了顧家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