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裏,朝濂沒有離開蔡家村,其實他應該立刻出發,穿過幽暗的清溪森林,去那個被稱為鬼村的石子屯,找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
他是為王歡留下的。
崢明月帶著兩個孩子就睡在村裏原本用來堆草料的空棚子裏,白天雖然暖和,夜裏卻免不了露出冬天本色,一家人點了一個大火盆,倒也舒服暖和。王歡在火上烤著一隻裝滿膏狀物的小石鍋,化了兌入紅辣子粉拌勻,不一會刺鼻的辣味滿屋子都是,她挑下鍋子撂在地下,涼成膏狀就是治未潰凍瘡的奇效藥。
崢明月白天著實忙累一番,一躺倒就眼皮發粘。
王喜鬧著要去學跳戲,這種瘋念頭崢明月都懶得搭理,她一背身朝裏沒一會打起酣來,倒是王歡笑了笑。
“跳戲可不容易學,規矩多。”她把藥膏塗在母親腫脹的手上,這些天莫名其妙的熱,崢明月的凍瘡才算沒惡化。她一下一下的揉,專心掌握力道和節奏。
“我不怕!”王喜怕吵醒崢明月,耐著青春鬥氣壓住半個調說話。
“你跳戲,娘跟我怎麼辦?”
“咱們一塊跳!”
跳戲是男人的活,除了少數幾個角色可以讓女人扮,大多數時候女人上戲台是不吉利的兆頭。王歡白了王喜一眼。
“瞎說!”
王喜剛想反駁,棚子外頭腳步聲響,一個聲音侉裏侉氣的帶著酒意。
“想起我那個二哥哥~牯角灣子結了凍~”
哼唱間人已經進來了。
王喜瞧見來人頓時大喜,“鬼阿老!”他蹦起來迎上去。
“厄~”吳緒打了一個酒嗝,腰間還別著他那個滑稽的鬼臉麵子。“喲,有人占了呀,”他要返身出去。
王喜一把拉住,“鬼阿老不走,教我跳戲!”
朝濂站在遠處,看著那跳戲的老頭晃進草料棚子,他的注意力在空中隱隱的低語聲和草料棚子之間來回轉。他無法聽懂那清晰而模糊的竊竊私語,或許師父能聽懂?
朝濂想起了他的師父朝允烑,那雪白的長須如清嶺山頂的雪一般,那似乎毫無表情又似乎悲天憫人的臉聖潔崇高。朝濂狠狠的握著手裏的劍,青筋在他的手背上根根凸起。
翅膀扇動的聲音由遠而近,一隻全黑的信鴿像是從夜色中突然冒出的幽靈,落在朝濂麵前,金色的腿上綁著一隻小紙筒。
朝濂抓著鴿子,摘下紙筒,取出裏頭的信。
這信極小,用的是旁人看不懂的密語寫就,朝濂借著月光讀完,心裏一片冰涼。
他又看向草料棚子,鴿子撲棱棱的飛走了。
朝濂轉身,也走了。
草料棚裏,吳緒聽王喜要他教跳戲的話,回過頭來,上上下下打量了王喜一番,哼哼一笑。
“那得認我做師傅。”
王喜猛點頭,還咧嘴笑著向王歡示威。
王歡把那醉老頭腦袋不管舌頭的樣子都看在眼裏,厭惡的白了兩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