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了,春風又綠江南岸。
江南的春天,春風和煦,春水流波。放眼望去,一路的桃紅柳綠,更兼那蜂蝶翩翩飛,鳥兒婉轉鳴。又是一派盎然的生機,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春天。
這時候,古夢雲正站在一艘渡船的船頭,一會兒注視著腳下正水迢迢的長江,一會兒又遙望著隱隱的青山。她的心也若這汩汩的江水,波瀾不已。也若這綿延的群山一般,不知會在延伸至哪裏,又會是在哪裏橫斷。
離開已然是廢墟的古家堡,古夢雲孤身自塞外一路行來,山重重,水重重,行行複停停,其間的苦辛自不必說,但更讓她震驚的是,這一路走來,竟然沒有聽到任何關於明月會的消息,也沒有聽過任何人談論過金蠍子。
隻是,武林中似乎並不太平。其實,千百年來,無論是在怎樣太平的世界裏,武林中也從來都不會太平。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武林的世界,是江湖的世界。江湖的世界裏,有俠義,但也有愛恨情仇。事實上,隻要有人,就一定會有名利之心。隻要有名利之心,就一定會有紛爭與鬥殺。更何況,這些混跡在江湖中的武林中人,手中有刀槍劍戟,還有或高或低的武功。習武可以強身健體,但也可以成為互相搏擊、鬥殺的工具。
但古夢雲這一路走來所聽到的種種不太平的故事,除了不同人、不同幫派的鬥殺,更多的,竟然是許多幫派的內訌。自飛魚幫後,天山派、華山派、崆峒派、衡山派、丐幫、金刀門、四川唐門……許多曾經或雄踞一方或威震江湖的幫派,竟然紛紛發生內訌,內訌之後,又紛紛瓦解。
諸多的江湖傳聞中,古家堡也是起了內訌,並且還因此煙消雲散。既然連古今都死了,江湖上自然也打探不到他在哪裏的消息。
但古夢雲知道,其他的幫派或許可能發生內訌,但古家堡卻絕對不會。倒不是說古家堡上下所有的人都沒有私心、野心,而是說憑著他爹古今的仁厚之心,憑著她娘水靈兒的冰雪聰明,這樣的悲劇絕對不會發生在古家堡。
古夢雲到底內心仁厚,她雖冰雪聰明,卻還是很難洞悉人性深處的醜陋。古家堡多年來以收留各方逃難者出名,這些本該被殺死的人逃進古家堡,保全了性命,自然感恩戴德,或者知恩圖報,最起碼,應當服從古家堡的規矩,並在歲月的消磨中,磨掉所有的暴戾之心性。的確,這麼多年來,幾乎所有進入古家堡的人都這樣了卻殘生,老死在這裏。但更多的時候,卻未必是他們真的修心所致,而是無奈。一方麵,現實的江湖依舊存在。隻要自己還活著,留在現實江湖中的仇怨就很難自動消亡。便是能逃出古家堡,也未必能保全性命;另一方麵,古今的武功、古家堡的手段,他們也多少有點忌憚;更重要的是,人心隔肚皮,所有人都會猜測,害怕自己成了出頭之鳥、秀林之木,那就成了眾矢之的。所以,所有人都假裝服從,假裝放下了對塵世的留戀。可若是有一天,當機會真的降臨,便如古今傷重後、李若一也受了傷,那苗嶺四姐妹的衝冠一怒,不僅打破了那層微妙的平衡,更在瞬間激發了他們全部的欲念……
劃船的艄公是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一邊看著古夢雲,一邊操著濃重的揚州口音輕聲笑道:“姑娘,我跟你說,你坐我的船,絕對是對的。我老頭子這一輩子,沒有別的本事,就會弄船。這大江上的激流險灘,哪裏跟哪裏,我塊塊都曉得。還有,這江南的水路,哪裏跟哪裏,不是老頭子吹牛,也沒有我不曉得的地方!”
古夢雲微微一笑,道:“老人家,我自然相信您的本事,否則的話,又怎麼會坐您的船。”
老艄公也不由得微笑起來,夕陽的照射下,他臉上的皺紋已經完全舒展開來,所有的滄桑,頃刻間變成了無邊的慈祥。“姑娘,看你的樣子,不是本地人。看你的年紀,應該也不大。你怎麼一個人跑到這裏,又要去江南做什麼?人家公子王孫下江南,都是成群結隊、呼朋喚友,可老頭子看你的樣子,好像不怎麼像!”
“哦?”古夢雲的臉上浮出一絲淡淡的憂傷,但很快,這種憂傷又變成了淡淡的笑,誰又會在這樣的時刻、在這樣的長者麵前流露出憂傷。“老人家,我的確不是本地人,我的家,離這裏很遠、很遠。我到江南來,其實是想找一個人。”
“哦?”老艄公臉上的笑意更甚,他仿佛也想起了年輕時,也曾獨自走了很遠的路,去尋他所喜歡的那個姑娘。“姑娘,老頭子猜的不錯的話,你要找的這個人,肯定是個男人!卻不知他是哪裏人,說來聽聽,或許,老頭子可以幫到你!”
古夢雲的臉上,飄來一抹紅雲。西天的霞光,也變得緋紅。“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一旁的老艄公居然吟誦了這樣的一句。古夢雲的臉上便得更紅,帶著一絲的羞澀,她輕聲道:“老人家,您知道江南什麼地方的桃花最多,什麼地方的桃花最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