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光榮的戰士(1 / 3)

米沙頭一回看到一向足智多謀的頭兒一籌莫展的樣子——卡爾梅克人雙手抱頭拱進樹叢裏抽泣起來。米沙來不及震驚,因為他看到一輛拖著火苗的摩托車從半空中飛越裝甲車,徑直砸向油庫隻剩下一道縫隙的大門。

摩托車的倒車鏡連同車手的半條胳膊被鋼門刮擦在外麵,然而摩托車連同駕馭它的主人,還有綁定在車架上的一顆白磷彈在最後一刻硬闖進了油庫。

“韃靼!”“韃——靼——”撕心裂肺的喊聲連同瘋癲的射擊戛然而止,一個身影伸開雙臂把卡爾梅克人和米沙撲進一塊窪地。

他們根本來不及打量、也沒有時間驚奇窪地底部的洞口,它是整串埋設的水泥排水管道,頭衝向窪底,尾埋進山裏,黑黝黝的不知道它延伸進土裏多深,出口有多遠。強奸犯爬地上看著那個洞口,它很深,像要把他們吸進去再也不吐出來。他身後的米沙也趴在地上,伴隨著第一聲爆炸,卡爾梅克人蹙了蹙眉毛也爬下來,他們搶狗屎的隊形正對著那個黑漆漆加冷風習習的洞口。

青翠的青山頓時變成了巨大的火山,是實實在在的火山爆發。本來就震耳欲聾的聲波在山野裏再一次次地放大。一大團火苗咂在窪地裏,分解成無數個小火苗落到三人身上。

“走啊。”“走個屁,爬呀。”米沙猛杵強奸犯的大屁股,三人像點著尾巴的老鼠,用一種相當瘋狂的速度和姿勢,手足並用地衝進洞口,撞了碰了,扭了擦了,完全不在意識當中。黑暗在他們身邊掠過,但前麵還有更加沒底的黑暗,偶然一絲紅光閃現,油煙衝進鼻孔,熱浪從身後湧來,那是窪地裏燃燒著的汽油,促使他們更加瘋癲地爬行著、碰撞著,向著更加沒邊的黑暗和越來越狹窄的空間逃亡。

他們暫時免於被火燒死,未知的危險更讓人驚悸。他們蚯蚓一樣在地底下機械地爬行,他們像極了海灘上產卵的烏龜王八蛋,在成年累月的淤泥中爬行,攪拌起的惡臭讓鼻子窒息,一些蠕動的東西爬滿全身,讓你頓時想起幾分鍾內被螞蟻吃成白森森骨頭的德軍非洲軍團的戰士。米沙的手被玻璃渣割破了,他幹脆把衣服脫下來纏在手上。卡爾梅克人頭上被撞破了,鮮血流進嘴裏,鹹鹹的。冰涼的爬行動物鑽進強奸犯的褲襠裏,不斷咬噬他的肉——此時就算咬掉他的陰.莖也認了,最好不要鑽進他的屁.眼裏,那樣的話連個幹淨屍體都落不下。

他們歇息,他們繼續爬行著、碰撞著,然後又精疲力竭地爬在腐敗的汙泥裏大口納吐腐爛的氣體,支撐他們的除了求生的本能和欲望外,還有賴於長期嚴酷訓練和經曆了無數次的劫難。他們用百劫不死百毒不侵的一條爛命,在無人知曉的地方,在地球土壤表層的某個土層當四腳蛇,頭頂上是熊熊燃燒的火山,周圍是田鼠不願意光臨的生土和鏽跡斑駁的鐵管,腳下是永遠沒見過陽光的汙穢,換作一般人早就嚇癱了,嚇傻了,嚇得失去知覺,成為沒人掩埋的預備屍體。但他們還在默默念叨著:頂住,挺住,什麼都不要做,隻要挺住,什麼都沒有至少還有個盡頭,就算沒有,死亡也是個盡頭。

縱然生死未卜,不知道出路在那何方,但必須得堅持住,因為他們是百裏挑一的德軍特種兵,是光榮的希特勒戰士。他們一遍遍自勉。

誰也不知道爬行了多長時間,強奸犯重重地撞頭,但手劃拉著周圍,前麵和兩邊都是實的,底下是稀薄的泥水,也就是說他那邊連接著土,沒有盡頭。

他愣住了,全身的細胞都已經凝結了,強撐的理智也到此為止,他又亡命般往前推了一把,兩手握緊拳頭向兩邊擂了兩下,除了那個實打實的聲音外什麼都聽不到。米沙就像一個被推著屁股的玩具火車,猛地向強奸犯撞了上來,卡爾梅克人又猝然一頭頂在米沙的大屁股上。三個擠壓在一起,要被擠出肺裏所有的空氣,以及他們最後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