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節 十五分鍾的人生旅程(1 / 3)

德國人就是這樣——不光是德國人,任何正常的國家與健全的民族都是這樣:縱然你是元首,造福老百姓就是英明領袖,把德國帶入痛苦的深淵,那你就是狗屁。如果對不讓老百姓吃飽肚子、和平時期還餓死人的“大救星”山呼萬歲,要麼是腦子被洗殘,要麼是極度恐懼下的條件反射,要麼天生的受虐狂,要麼是無可救藥的自鬻為奴——做奴才做慣了,做人倒不適應了。

防空洞裏的空氣讓人窒息,散發著黴爛潮濕屎尿的腐朽氣息。巨大的爆炸聲讓防空洞振動篩子一樣抖動著,頂上的石灰下雨般落下來。“媽媽,怕怕!”稚氣未退的孩子們瞪著驚恐的大眼睛,拚命把自己的小腦袋往母親懷裏鑽。母親們用顫抖的手將孩子們攬到懷裏,獨自承受石塊的打擊。

頭頂上每一次爆炸就像上千個火車頭呼嘯而過,強大的衝擊波讓希特勒的肺部像風箱一樣起伏著,並不因為他是元首而赦免。地下室裏有一種關在墳墓裏的感覺,隻是這個墳墓也不安靜,永不停歇地劇烈晃動。撕心裂肺的號叫聲像地獄裏的嘶喊一樣。有幾個女人歇斯底裏大發作,大哭大叫著雙手亂抓、用頭撞水泥牆。

地毯式轟炸正在奪取成千上萬人的生命,窮凶極惡的轟炸也阻擋不住新生命的誕生。在希特勒旁邊,一個醫生正在那裏接生孩子。防空洞的頂上掛著幾盞煤油燈,在這個已經充滿了哭嚎的世界裏,母親痛切的哭嚎顯得那麼微不足道,而啼哭的嬰兒在喧囂的地麵和搖動的地下世界裏顯得不合時宜,完全被爆炸聲所湮沒。

“誰有剪刀?”醫生焦急地問。哈爾德解下佩劍遞過去。作為陸軍軍官,平常他總是套著刀刺掛著佩劍,沒想到現在派上了用場——割斷臍帶。

希特勒看到了地上那一片接生後留下的血跡,那攤血就像是那些在外麵街道上或泥土裏的血跡一樣。在那裏,對於生命的理解已經墜落到了一個無底的深淵裏;在那裏,生命的含義不過是一攤血、一陣痛苦的掙紮和一聲最後的哀號。

燈光照映到分娩後蒼白的臉上。創造了生命的母親臉上掛著疲憊而自豪的微笑。她已經忘掉了幾分鍾前的痛楚,慈愛地欣賞著自己的作品。孩子的父親正小心翼翼地用布纏繞在嬰兒腰上,用毛毯裹起嬰兒送到母親懷抱裏。

希特勒擠到孩子跟前,在身上搜索了半天,終於找出十帝國馬克塞進嬰兒繈褓裏。人一出生就會吃奶,可愛的孩子吸吮兩下便歇息一會,隻是可惡的爆炸和劇烈的震動,不時讓孩子因驚嚇過度而痙攣。

孩子父親喜極而泣,拉著希特勒的手:“元首啊,我們好幸運啊。你無論如何也得給孩子起個名字呀。”

“我已經想好了。”他發表了激動人心的即席演講:“同誌們,我早就說過,我們的鬥爭隻可能有兩種結果:要麼敵人踏著我們的屍體過去,要麼我們踏著敵人的屍體過去。你們記住我的話:今天,敵人把我們逼進洞裏,而明天,我們必將加倍奉還。我要……”希特勒習慣地揮舞胳膊肘兒,卻發現他的拳頭咂在旁邊一個老太太的胸脯上。

“轟隆隆——”就像一把巨大的大錘子咂到上麵,更像是隕石自天而降,防空洞裏劇烈跳動起來,煤油燈跳動了一下熄滅了,大家陷入無窮無盡的黑暗中。持續的爆炸中,上麵一層混凝土“嘩啦啦”剝離了,刺鼻嗆人的煙塵夾雜著碎石水泥塊洪水入般灌入底層,把大家吞噬。

黑暗中充滿呻.吟聲、咳嗽聲、咒罵聲、慘叫聲。灰頭土臉的希特勒被別日娃拉起來,她聽見元首喃喃:“這孩子就叫尼可拉斯,寓意勝利。”

母親撕心裂肺地尖叫起來,那種淒慘的叫聲隻能來自野獸。一個防空軍官摁亮手電筒,一塊水泥塊正咂在母親懷裏,那個可憐的嬰兒已變成了肉餅,他的人生旅程隻有15分鍾。

可憐的孩子啊,從娘胎裏出來,還沒來得及到地麵上睜眼看看這個美麗的世界,還沒來得及吃完第一頓奶,還沒來得及享受偉大的母愛,還沒來得及感受人情冷暖,還沒來得及撒嬌淘氣,還沒來得及沐浴陽光雨露、花前月下,還沒來得及感知蛙鳴蝶舞就匆匆告別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