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隻不過這個答案我沒有說出口。
因為我明白，謊言隻有說出了口，它才是謊言。
一口悶了第二杯燒酒，我咬了口關東煮，而他們二人的對話又不知從何時開始了。
「我啊，有個夢想，就是成為一名歌手!」
我這時才注意到了他的凳子邊靠著一把吉他。
「那可得加油了呢。」
「可我快死了啊!你要知道，我的腦子裏長了顆腫瘤!」
「那就不當歌手了?」店長反問道。
「廢話!我當然想當啊!可是我腦子裏……」
看到男子一副爛醉的模樣，我想到的是，真虧他現在還能進行著正常的對話。
「那就當唄。」
得了。又要來個循環。
「我覺得……你還是看下醫生比較好吧?」我提出了一個相當符合上班族小市民的建議。
不過我想，大概是這其中某個字眼惹到了他。
是的，誠如你所見，他一把將酒杯摔倒了地上。
「我他/媽就是剛從那破地方出來的!搞什麼啊!擅自告訴別人隻能活一年了!又擅自幫人安排住院、檢查!他們是群什麼東西?!上帝嗎?人命就能這樣被輕易決定?!開什麼玩笑!」
我已經能確定，這家夥完全喝醉了。
而且倘若他再做出些出格的舉動，我會毫不猶豫地撥下電話報警。
他站了起來，店裏剩下兩人的目光都注視著他。
「開什麼玩笑……我可是。我可是。那麼地、那麼地拚命——為了成為歌手把一切都拋棄了!我已經走投無路了!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到頭來卻換來了這樣的結局!!」
我感覺他隨時都會從身上掏出一把小刀，嚇得我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可店長卻在這種情況下——「既然這樣，那就加油吧。」
「死老頭!你是沒聽懂嗎!我他/媽——!我啊——腦子裏——長了顆腫瘤!惡性的!我啊——我啊!」
「我就快要死了啊……」
終於徹底爆發的男子，撕心裂肺的咆哮著，隻不過他最後幾乎是哭著說完的。
「那就別當了，歌手。」
「可是……可是!可是我不甘心啊!我還沒有成為最有名的歌手!我的音樂還沒有被所有人認同!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眼淚、鼻涕、口水，還有一些別的，都混在了一起，最後落入了那碗關東煮裏。
「如果不甘心，就請繼續你的夢想吧。」
店長遞給他了一碗新的關東煮。
那一晚的鬧劇也就此收尾。超乎了我想象的奇異展開，以及超乎我想象的平淡結局，與都市怪談發展截然相反的故事，直至今日，都依然能作為我飯桌上的談資。
之後的故事就是，在吃下那碗關東煮後，男子像是中了魔咒般地泄盡了渾身力氣，睡著了。我與店長也開始了久違的小聊，從他那我也得知了，這家夥是附近的流浪歌手，是一日三餐都指不定的那種人氣，也就是說，他根本沒有錢去看什麼醫生，更別說是CT那種燒錢的檢查。
對此我很詫異。而店長卻對此一笑而過。
回到家後，我在床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因為每當我閉上眼——
那個男人四十歲的臃腫身材還如此怪異打扮的模樣，就會浮現在我的腦海。
還有他那一句「我的腦子裏長了顆腫瘤」也會不停地在我耳邊回蕩。
有某一個瞬間，我覺得，或許，我們每一個人的腦子裏都長過一顆腫瘤，隻不過有些人治好了，就像我。而有些人沒治好，它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最後讓人變得無藥可救。就像那個男人一樣。
想到這我撓了撓腦袋。想試著再摸一下，那顆腫瘤。
可卻再也找不到了呀。
那顆叫做——「夢想」的腫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