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涵雅在聽見謝連城的聲音時,突然全身顫抖起來。
可等謝連城一身疲倦地走入大廳中時,她反而全身都放鬆下來,對著他露出一個溫柔的可以算得上甜蜜的笑容。
然後殷勤地迎了上去,接過謝連城的外套,替他鬆開似乎勒得他難受的領帶,溫柔說道:“你回來了。”
價格昂貴的手工西裝已經看不出一點原本的貴族味道,皺皺巴巴仿佛經曆過什麼浩劫。
謝連城並不是一個太注重外表的男人,可是他生得一副好相貌,俊美高大,穿什麼衣服都非常好看。更何況謝家勢大,身為謝家獨子的謝連城,從小在那樣的環境耳濡目染下,穿著品味自然不可能太差。
像這樣一身疲憊的,衣服皺得讓君涵雅都忍不住皺眉頭的模樣,恐怕在他生命中,還是第一次出現。
君涵雅並沒有讓謝連城看到她皺起的眉頭,她仍然溫溫柔柔地笑著,就好像一個最溫柔的妻子,在丈夫工作累了一天回到家後,細心熨帖的替他接過衣服,放好洗澡水。然後在他洗澡的時候,將親手做的已經涼了的粥重新熱上。
這一切,平靜地看不出一點點波瀾。
如同千千萬萬個再普通不過的家庭般,琴瑟和諧,溫馨寧靜。
等君涵雅終於坐回客廳中那柔軟寬敞的沙發上時,才終於覺得連自己的臉都笑得有些僵硬起來。
謝連城,在消失了整整二十七天後,終於再次踏入了這個家,可卻連一點要對她這個妻子解釋的意思都沒有。
君涵雅怔怔瞧著放在潔白茶幾上描著青色花紋的粥碗發呆,熱氣嫋嫋升起,讓一切都變得不太真實起來。
如果不是手邊就是謝連城那件皺皺巴巴的西服,她都不敢相信,謝連城竟然真的回來了。
在謝連城突然失去消息的前幾天,君涵雅就像瘋了一般,動用了所有她能夠動用的一切關係,幫她尋找謝連城。
可是最後得到的消息,也僅僅隻是查到了謝連城已經不在T市。
謝家雖然稱不上隻手遮天,但也離那不遠。謝家現在的掌門不想讓人查到的事情,君涵雅即使再拚命十倍,一樣查不到絲毫。
五天,君涵雅整整瘦了一圈。
謝連城雖然不愛她,可是自從他們結婚之後,卻從未有過這樣徹夜不歸,卻不給她留任何口信的時候。
君涵雅心中已經隱隱有了答案,謝連城去了哪裏,去……見了什麼人。
這世上隻有一個人,能夠讓永遠溫文爾雅,如同紳士般冷靜鎮定的謝連城露出瘋狂的一麵來。
第五天,謝連城的秘書打電話到家裏,讓君涵雅莫要擔心,總裁一切安好。
秘書公式般的近乎機械化的傳話,讓君涵雅在掛了電話後突然冷得發抖。
自己擔心得徹夜不眠,半夜稍微一有動靜就以為是謝連城回來,匆匆爬起來去查看的舉動……還真的就像瘋子一樣。
整整二十七天,謝連城沒有打過一個電話給她。
她隻是不斷從他的秘書那裏聽到消息:總裁很好,總裁很好,總裁很……
君涵雅覺得自己的神經,終於在重新聽見謝連城本人的聲音那瞬間,如同繃緊的弦一般,徹底斷了。
她伸出一隻素白如玉般的手,輕輕攪了攪還冒著熱氣的粥。
謝連城最喜歡的蝦仁粥,她熬得很濃很稠,瑩白的米粒和蝦仁搭配在一起,說不出的可愛。任何一個看了這碗粥的人,都能看出熬粥人的用心。
可是謝連城,似乎永遠不明白。
就像謝連城,永遠不記得,她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
他隻需要記得另一個人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就足夠了。
君涵雅花了整整兩年時間,終於明白了,謝連城的生命裏,從來都不曾有她。即使他們,如此親密地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
謝連城洗完了澡,似乎又有了精神。
君涵雅裝裱起笑容,將粥碗送到了他的麵前,柔聲道:“趁熱喝吧。”
謝連城在沙發上坐下來的時候,君涵雅便自然而然接過他手裏的浴巾,替他輕柔地擦幹頭發。
他身上熟悉的清爽的味道充斥著她的鼻腔,君涵雅突然覺得鼻子有些發酸。
但是她很快就克製住自己情緒的變化,重新掛起淡淡的微笑,溫柔地替謝連城擦幹了頭發,然後笑著對他說道:“早點休息吧。”
謝連城全身放鬆地靠在沙發上,伸出一隻手輕輕握住君涵雅的手,低低地說了句:“謝謝。”
他的聲音十分好聽,低沉迷人,充滿著男性低調的誘惑,如同暗夜裏盛開的罌粟花,引誘著別人不顧一切地撲上去。
他似乎有什麼想要對君涵雅說,有些躊躇地張了張嘴,卻又似乎不知該從何說起。
君涵雅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她笑得十分溫柔,但終究還是不動聲色地抽出了自己的手,道:“肯定累了吧,早點去休息吧。有什麼話明天再說也不遲。”
謝連城點點頭,伸手揉了揉眉頭,他確實累了,這麼多天的奔波和擔心,終於在回到這個屬於自己的溫暖的小家時,徹底得到了放鬆。
他對君涵雅點了點頭,再次伸手揉了揉額頭,站起身朝二樓走去。
他並沒有回頭朝君涵雅多看一眼,或許他隻要當時肯回過頭,一切就會不一樣了。
可是他就那樣邁著修長有力的腿,一步步走上了二樓。
也一步步走出了君涵雅的生命。
謝連城第二天醒來時,君涵雅已經不在家裏。
這雖然並不是太常見的事,但是他也並沒太在意。畢竟君涵雅有自己的事要做,更何況昨晚的她雖然一直在笑著,但是眼中的擔心卻是逃不過謝連城的眼睛的。
他知道她還是非常擔心他,非常在意他,所以在離開家將近一個月後,終於回到溫暖的家中醒來的第一個早晨,謝連城雖然非常希望睜開眼睛就能看見他的妻子,可是沒有看見,也隻是有些小小的失望而已。
他在屋裏轉了一圈,看見君涵雅留在保溫箱裏的粥和蝦餃,便拿了出來一口一口慢慢地吃了下去。
君涵雅親手做的飯菜那熟悉的味道讓他覺得從心底暖到了四肢。
心滿意足地吃過了早飯,謝連城原本的計劃其實是今天什麼都不做,就抱著君涵雅在家裏膩一整天,告訴她自己是多麼想她,告訴她沒有她親手做的飯菜的每一天,自己過得多麼難熬和不習慣。
可是君涵雅卻一早便出門了。
打她的電話,始終隻有機械的聲音在告訴自己:“您撥打的用戶忙,請在嘀一聲後留言。”
謝連城想了想,終於在第三次聽到這個聲音後,在“嘀”一聲後留言告訴君涵雅:“涵雅,晚上在外麵吃飯吧,我訂位置。”
然後他便換了衣服去了公司。
雖然有父親看著,也有能幹的特助,而且即使人不在公司,他也並沒有斷了和公司之間的聯係。但是畢竟一個月沒有來,還是有很多需要他當麵處理的事情需要他去一趟。
既然君涵雅都不在家,也沒說什麼時候回來,那麼他便利用這一天去將事情處理完好了。
帶著一點愉快的心情處理完了該處理的事情,謝連城打電話去自己常去的餐廳定了最好的位置。本來想問問君涵雅想吃什麼,可是電話打過去,卻依然是用戶忙。
他隻能自己做主了。
想起來,他似乎並不了解君涵雅喜歡吃什麼,不過沒關係,他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慢慢去了解。
想了想,謝連城離開公司親自去花店定了一束花。
美麗的太陽鳥環繞著幾隻百合和香檳玫瑰,顯得優雅而迷人,就好像君涵雅這個人一樣。
獨自一人吃過午飯,謝連城又開車去了珠寶店,挑了一條別致的手鏈和一對耳環。雖然不是最貴的,但在他看來,卻十分適合君涵雅。
一直到晚上六點,君涵雅的電話仍然打不通,謝連城終於有點擔心起來。
他在家裏轉了幾圈,終究還是坐不住了,又出門取了車開車去了君涵雅工作的地方。
可是當他向一樓導引小姐詢問關於君涵雅是否下班了時,對方卻十分驚訝地看著他,問道:“先生,請問您是君小姐的什麼人?”
謝連城聽見這樣的話心裏就不太高興,但想到自己確實從未送過君涵雅上班,也從未出現在這裏過,對方不認識自己,會對自己有所防備也是正常的,便耐著性子解釋:“我是她的丈夫。”
導引小姐似乎更加驚訝了,聲音中都透出一些不信任和懷疑來:“可是先生,既然您是君小姐的丈夫,怎麼會不知道,她在一周前,已經辭職了呢?”
謝連城突然覺得腦袋裏一片空白。
君涵雅辭職了?
她怎麼沒告訴自己?
她既然已經辭職了,今天又去了哪裏?
他猛然轉身大步走出門去,不顧身後導引小姐的竊竊私語,一邊朝自己車子走去,一邊掏出手機再次撥打君涵雅的電話。
仍然是用戶忙。
謝連城突然覺得有些莫名的心驚。他掛斷了電話,打斷了那個機械化的女聲的喋喋不休,撥通了君明風的電話。
對方倒是十分客氣,可是當他問道君涵雅的下落時,君明風的聲音明顯變得嘲諷起來:“舍妹是你夫人,結婚後就一直和你生活在一起,謝大少怎麼會找我要起人來了?”
謝連城知道,君明風肯定知道君涵雅的下落,否則他不會這樣不慌不忙,聽說自己妹妹失蹤,也一點擔心的意思也沒有。
可是他絕不會告訴自己。
再打連恩的電話,那個女人也是一副“你的老婆我怎麼知道”的悠閑態度。
謝連城收起電話的時候,突然覺得天地無比廣闊,而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件十分重要的東西,正在逐漸從他指尖消失。
等他終於決定不要再自己嚇自己,而是先回家看看,說不定真是自己杞人憂天,君涵雅已經回家了也說不定時,賀鑫的電話卻打來了:“總裁,有份據說是夫人送到公司的文件,需要您親自簽收。”
謝連城其實已經有了預感,但是當他驅車趕回公司,看到那份已經有君涵雅親筆簽名的離婚協議書時,還是覺得手腳一陣冰冷。
他想要抓住君涵雅,想要緊緊抱住她,親吻她的嘴唇,然後質問她:“為什麼要送來這樣的東西?!”
可是他卻隻能靜靜看著那份躺在寬闊的辦公桌上的白紙黑字。
過了許久,才嘶啞著聲音低聲問道:“賀鑫,她為什麼會走?”
賀鑫沒有立刻接話。
謝連城抬頭看向自己這個最能幹的特助,再次問道:“她為什麼會這麼做?”
這一次,賀鑫終於開口了,他毫不畏懼地看向謝連城,靜靜說道:“總裁今天一直找不到夫人,是怎樣的心情?”
謝連城不明白他為什麼這樣問自己,但是卻沒有接話,隻是冷冰冰看著自己這個此時此刻顯得有些陌生的特助。
賀鑫卻突然笑了笑,道:“君小姐卻有足足五天,完全沒有總裁的一點消息。”他的眼睛躲在鏡片後麵,讓人看不清他眼中的光,但是聲音卻十分清晰:“總裁每天記得和公司聯係,記得給老總裁報平安,記得公司重要的事情要處理。為什麼卻不記得給君小姐打一個電話呢?”
他又笑了笑,道:“老總裁打電話給我的那天,我給立刻給君小姐打了電話。本來以為,她肯定已經知道總裁的消息了。可是君小姐卻在電話那邊哭出了聲音。”
賀鑫朝謝連城走近了幾步,明明比謝連城要稍微矮一些的身高,卻顯得從來沒有過的具有壓迫感。
他隻是謝家王國的一個特助,能夠做的事情並不多,每天給君涵雅打電話報一個平安,已經是他能做,也是他願意做的全部。
賀鑫看著蒼白著臉色不敢置信的謝連城,淡淡說道:“如果我是君小姐,大概也會這樣做的。”
謝連城躺在病床上翻著書。
雖然是在醫院,但是因為是單人高級病房,所以並沒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也沒有醫院常有的那種味道。
別人送來的花,被君涵雅放在了病房套間的外間,她說現在的謝連城,最好離花粉這些遠一些比較好。
護士來準備紮針的時候,君涵雅好像比他還緊張,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護士的手,讓謝連城都覺得她有些過了,忍不住輕輕咳嗽一聲想要提醒她注意。
可是君涵雅卻壓根沒把他的提醒當回事。
等護士給他輸上液走了,君涵雅就搬了張凳子放他病床旁邊,微笑著對他說道:“要吃水果嗎?”
謝連城搖了搖頭,將目光又轉會到了書的上麵,不打算繼續理會君涵雅了。
他們之前其實冷戰得有些厲害,他還記得在進醫院前最後一次見到君涵雅時,她眼中那種讓他無法直視的,絕望的灰色光芒。
謝連城後來便斷了和那個女星的來往。
其實也是他厭倦了,隻是有一樣的臉,骨子裏卻完全不同,讓他反而覺得更加厭惡。
最初的新鮮感過去,那女人偽裝的外殼逐漸剝下,便連那張臉,都沒有多少曼曼的影子。
謝連城是真的,對她失去了興趣。
可是沒想到當時對他那麼失望,被他傷得那麼重的君涵雅,在聽說他受傷之後,竟然第一個趕到了醫院,臉上也再看不到冷戰或是生氣的痕跡,又像是那個賢惠的小妻子般,圍在他身邊端茶送水,噓寒問暖。
讓謝連城心中,無端地生出一些焦躁的感覺。
他伸手將床頭櫃上的無邊框眼鏡取過來戴上。
雖然他並不是那麼需要眼鏡,但是特別疲倦的時候,有一副眼鏡的效果似乎確實要好些。
此時他卻並不是因為疲倦,而是因為不想泄露自己略微有些焦躁的心情而已。
君涵雅得不到謝連城的回應,雖然微微有些失望,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的事情實在遇到過太多次了,她反而沒了太大的感覺,隻是聳了聳肩,便自己拿過一個蘋果,慢慢削皮,切成塊,然後放在一個盤子裏遞給謝連城,道:“吃一點吧。”
謝連城搖了搖頭,目光始終定在書上,沒有要和她說話的意思。
君涵雅也不多話,站起身確定了一下輸液管裏液體的通暢,便又坐回了原地,也從床頭櫃下取出一本書,攤開放在床上認真看了起來。
謝連城躺在醫院病床上的時候,突然想起當初君涵雅還在身邊的時候,坐在他身邊安靜削蘋果,然後看書的溫柔表情,也記得她不動聲色間慢慢滲透入他生活裏的關懷,甚至唇齒間都還殘留著,她親手熬的蝦仁粥溫香軟滑的味道……
他伸手探向床頭櫃,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君涵雅總會放上一些方便他取用的東西。
可是床頭櫃上卻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謝連瑜推門進來的時候,她哥哥的上半身幾乎都要探到了地上。
她連忙幾步走上前扶起謝連城,問道:“哥,你要什麼叫我一聲就是了,怎麼自己去拿。”
話說出口,她才發現謝連城臉上不同尋常的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