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果然燙得驚人。

謝連瑜吐了吐舌頭,有些擔憂地伸手去按床頭的呼叫器。

誰知道手才剛抬起來,便被謝連城伸手握住了。

“涵雅。”她聽見她燒得好像有些糊塗的哥哥輕聲呢喃著她那個早已離開的嫂子的名字,然後聽見他嘟囔著,帶著一點小孩子撒嬌般的語氣繼續說道:“你怎麼不來陪著我?我很難受,想吃你熬的蝦仁粥……

謝連瑜的眼淚突然就落了下來。

她伸手將自家哥哥扶正,柔聲說道:“哥,你當初那麼不喜歡嫂子,對她那樣冷漠,所以她已經走了,也再不會給你熬粥了。”

謝連瑜知道自己不該在這個時候說這樣的話,可是她還清楚地記得,那時候讓君涵雅終於崩潰,終於決定放棄這段她如此珍而重之的婚姻的事情。記得她的哥哥做出的看似雲淡風輕, 其實無比殘忍的事情。

謝連城不知道有沒有聽到她的話,也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病了難受的緣故,他放開了謝連瑜的手,將自己的身體蜷縮成一團,深深藏進了被子裏。

謝連瑜伸手抹掉臉上的眼淚,按下呼叫器,平靜地說道:“麻煩醫生來看看,我哥哥好像燒得有些厲害。”

君涵雅在發現那個別致的,精致的水晶天鵝胸針,和與之配套的項鏈之後,之前心中的難受好像輕了一些。

再過幾天,就是她的生日。而且她也確定,曼曼的生日是在下半年,最近也沒有特別的節日,所以這樣的禮物,隻可能是謝連城準備給她的吧。

君涵雅的臉上漾起一抹紅暈。

雖然之前確實很生氣,也很失望,但是謝連城肯為了哄她開心,花這些心思,她就覺得一切又都可以忍耐了。

小心翼翼關上櫃子門,就當從來沒有發現過家裏有這樣一個東西的存在。君涵雅在下樓的時候,唇角都還有一抹小小的甜蜜的笑容,以致文墨豪在見到她的時候,還以為她已經被謝連城氣瘋了。

可是君涵雅卻並沒有收到那對精致的水晶天鵝。

她的生日,是花店小弟送到她手上的,漂亮的,大捧的鮮花。是賀鑫送來的,昂貴的水晶手鏈。

手鏈很美,也很別致,精巧的百合花枝的形狀,優雅地別在她皓白如玉的手腕上,非常適合她。

與之配套的,是整塊水晶雕出來的百合花項鏈,也非常美麗。

君涵雅很禮貌地對賀鑫說了聲謝謝,然後神色自如地戴上了那套飾品,淺笑盈盈地對他說道:“我很喜歡,你費心了。”

賀鑫一向沉穩的,沒什麼表情變化的臉上,卻多了一絲尷尬。

他有些不自在地伸手推了推眼鏡,道:“這是總裁送給夫人的禮物,希望您喜歡。”

君涵雅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臉上的笑容依然十分客氣,對賀鑫笑道:“你怎麼想到,選擇百合?”

她當然知道,隻怕謝連城到現在,也不知道“自己”送給她的是什麼禮物,全都是賀鑫一手包辦。

她早應該想到,能夠讓謝連城費心挑選禮物的,隻有那一個人。

沒隔多久,徐家小姐出現某個名流宴會的裝扮經驗全場。穿著一身紫色抹胸禮服的她固然美麗不可方物,可是她脖子上那條紫水晶的天鵝項鏈,以及胸前那隻美麗得抹殺了無數菲林的胸針,讓這朵嬌豔的玫瑰,添色不少。

君涵雅卻隻是沒什麼表情地合上了手裏的雜誌,這樣的事情,實在已經讓她,連傷心的力氣都沒有了。

謝連城幾乎有些討好地將手裏的禮物遞給了君涵雅。

淡粉色的盒子裏,裝著一條淡粉色的珍珠項鏈,珠圓玉潤,柔和優雅,非常適合君涵雅,他幾乎跑遍了全城的珠寶店,甚至還專門飛去了巴黎一趟,才親手買下了這條項鏈,作為生日禮物送給了君涵雅。

君涵雅打開盒蓋時,眼中那一瞬間的驚豔讓謝連城心中也變得有些飄飄然起來。好像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有了回報,那種從心底深處滲出的甜蜜,讓他總算明白,為什麼有那麼多人,僅僅為了心上人的一個笑靨,就會竭盡全力去挑選一份禮物。

因為君涵雅眼中那一霎那的光芒,已經讓他覺得,可以用全世界去換取。

可是君涵雅卻隻是客氣地接了過來,對他笑得很有禮貌地說了聲謝謝,然後微微偏頭,不知道是不是自言自語,還是說給謝連城聽的,柔聲笑道:“賀鑫還是那麼能幹,每次挑的禮物總是讓人一見了便忍不住喜歡。”

她抬起清澈的雙眼看向謝連城,笑著再說了一次:“我很喜歡,謝謝。”

謝連城有一瞬間,心裏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君涵雅明明隻是很普通很普通的一句話,卻好像一隻有力的手一樣,一瞬間擰住了他的心髒,讓他接下來那句“我替你戴上吧”怎麼都無法再說出口。

他想大聲告訴她:這是我替你選的。是我跑遍了T市,甚至專門飛了一次巴黎才選中的禮物。不是賀鑫!

可是他卻說不出口。

他怎麼能忘記,在君涵雅還是謝太太的那兩年裏,自己甚至從來不知道自己送給她的禮物是什麼。

甚至,連她的生日都不記得!

謝連城終於知道了,什麼叫做自作自受。

也終於知道了,那種君涵雅曾經經曆過的,被自己愛著的那個人不信任和被忽視地愛著時的難過。

隻是這麼一次,他就痛得再不想要有第二次。

可是在那兩年裏,君涵雅究竟經曆過多少次這樣的難受?

他已經不敢想下去了。

更加不敢去想,這樣的難受,是不是會消磨幹淨,她對自己所有的愛戀和期待。

文墨豪不知道該怎麼描述自己現在的心情。

君涵雅失去了她和謝連城的小孩,他應該高興才是,這樣他們之間的羈絆,在無形中就會又少了許多。

而且推君涵雅,害她摔跤的女人,還是謝連城的前情人。他們兩個之間,好不容易有點緩和的關係,隻怕又會因為這件事,重新變得冰冷起來吧。

隻是看著君涵雅蒼白的睡顏,文墨豪卻覺得心疼得很。

他逐漸有些懷疑,自己現在這樣一步一步的動作,是不是太慢了一些。

他想要早一點,將君涵雅從謝連城那裏搶過來,將她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再也不讓她受到一點傷害。

但他卻更清楚,如果動作太快,反而更會傷到君涵雅。

其實現在這樣,反而是最好的。

文墨豪有些彷徨地伸手握住了君涵雅冰冷的手,小心翼翼將它放到被子裏。

他的動作雖然十分小心,君涵雅的眼皮還是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掙開了文墨豪的手,緩緩將它們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那裏麵,曾經孕育著一個生命,一個就算全世界都不期待,卻承載著她滿滿的期待和愛戀的生命。

“孩子,沒了吧。”君涵雅張了張口,還是低啞地問了出口。

“嗯。”文墨豪看著君涵雅一臉的平靜,突然覺得有點害怕。

那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感覺,讓他有種,這個躺在自己麵前的女子,就要消失在空氣中的錯覺。

他伸手摸了摸君涵雅的頭發,柔聲安慰道:“你還年輕,孩子以後還會有的。”

君涵雅輕輕“嗯”了一聲,緩緩閉上了眼睛。

從頭到尾,她都十分平靜,可是在她閉上眼睛的瞬間,兩滴晶瑩的淚珠,還是沿著她的臉頰,滑落在了醫院幹淨潔白的棉質枕套上麵,留下兩個微深的痕跡。

文墨豪陪著她,直到確定君涵雅再次沉沉睡去,才站起來走到了病房外麵。

他很少抽煙,何況這是在醫院,裏麵還躺著他最愛的女人。可是心中的焦躁,卻讓他想要依靠煙草來麻痹。

走廊的盡頭,有個專供人們吸煙的小地方。

此時已是深夜,醫院的人本就不多,這裏更是一個人都沒有,安靜得讓人有些心驚。

文墨豪無聲地揚了揚唇角,掏出電話看了片刻,終於按下那一組熟悉的號碼。

“喂,是墨豪嗎?”謝連城略有些疲倦的聲音從手機那邊傳來。

“是我。”文墨豪的聲音聽起來無比平靜,就好像是兩個老朋友閑話家常一樣,沒有什麼感情起伏。

“她……怎樣了?”謝連城有些猶豫地問道。

“你是問孫夢瑤還是涵雅?”

今天白天發生的事情,想必已經傳到了謝連城耳中。雖然他並不在國內,但是謝家王國的一個小女星,竟然傷了謝太太,這樣的事情,沒有人敢瞞著謝家大公子。

謝連城的聲音透出一絲不耐:“當然是君涵雅。”

“哦。”文墨豪不緊不慢地應道:“受了點驚嚇,現在睡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想告訴謝連城,君涵雅懷孕流產的事,想必那個傻丫頭也還沒說,否則就算謝連城不重視,他父母也不會不聞不問才是。

果然,謝連城隻是淡淡“嗯”了一聲,便又說道:“你打電話來,便是跟我說這些。”

“嗬。”文墨豪輕笑了一聲,將右手中的煙放到嘴邊狠狠吸了一口,然後才繼續對電話那邊的謝連城說道:“隻是有些感慨,擁有的,不知道珍惜。懂得珍惜的,卻偏偏還沒有擁有。”

謝連城沉默了片刻,問道:“你什麼意思?”

文墨豪抬頭看向遠處。

T市縱然繁華,卻也已陷入了沉睡中,一眼望去,燈光並不算多。

他又吸了一口煙,然後看著那繚繞的煙霧在麵前散去,淡淡說道:“謝連城,你擁有的東西實在太多了,所以大概永遠不會在意,你失去了什麼。”

文墨豪說著,將手中香豔熄滅,扔進了垃圾桶中,然後一字一字地對謝連城清晰說道:“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將涵雅從你身邊奪過來的。因為你根本就不配擁有她,也根本不配擁有她的愛。”

他說完這句話,不等謝連城反應過來,就將電話關上了。

然後轉身朝君涵雅的病房大步走去。

這句話說出口,文墨豪隻覺得全身都輕鬆了起來。

自己深愛著的人,就搶到身邊來好了,何必瞻前顧後想那麼多。謝連城就去繼續執著他的許如曼好了,君涵雅隻要有他文墨豪,便足夠了。

謝連城站在走廊上,壓低了聲音對君涵雅的主治醫師皺眉道:“你是不是搞錯了?我太太怎麼會曾經有過流產記錄?”

他的記憶中,和君涵雅同房的時候都少得很,而且流產那麼大的事情,他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難道,是在這分開的三年中……

謝連城搖了搖頭,將這個荒謬的想法趕出腦海去。他相信他的涵雅,絕不會和別人一起的。

三十來歲的主管醫生皺了皺眉,看了謝連城一眼,又低頭麵無表情地翻著君涵雅的病曆,淡淡說道:“先生,三年半前,你太太確實曾經在我們醫院住院過。湊巧當時也是我在急診值班,還是我將你太太轉到了婦產科。我還記得當時很多記者堵在醫院門口,動靜挺大。是陪她來的另一位先生找人將記者打發走,否則我們醫院那幾天,恐怕都不得安寧了。”

他伸手扶了扶眼鏡,又道:“你太太送來醫院的時候,裙子上麵都是血,後來我也問過婦產科的同事,她確實是孕十四周流產。”

這件事讓他印象非常深刻,那時候他剛工作不久,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的陣仗。後來從院長開始一路加壓下來,讓所有人閉嘴,就連那些圍在病房外的記者,後來也乖乖走了。

雖然沒有多問,但是他也知道,陪著這位小姐來的男子,絕不是普通人。

後來隱約聽到一些八卦傳聞,再在報紙上看到這位謝太太的臉,便可以確定,八卦中那位受害人,就是他的病人。

但是這件事很快就又被壓了下去,年輕的醫生也沒當回事,畢竟豪門的生活,和他的生活實在差得太遠,並不是他關注的範圍。

但是他卻記得了,那位謝太太溫柔的笑容,也記得當時產科的護士們,私底下為這位謝太太抱不平的一些隻言片語。

想不到時隔三年半,他竟然又看到了這位君小姐。

還有這位……自稱是她丈夫的男人。

謝連城在那一瞬間,突然想起了那年半夜,文墨豪莫名其妙打給他的電話。

他問他:是不是擁有太多,所以也就不在乎失去。

當時謝連城隻是覺得奇怪而已,後來文墨豪對他下的戰書,雖然讓他有些在意,可是等他回到T市的時候,君涵雅卻又變成了最初那個溫柔體貼的小妻子,讓他便逐漸忘記了這件事。

現在想起來,大概就是那個時候,他的妻子,就已經開始萌生離開他的念頭了吧。

謝連城閉了閉眼睛,又問道:“那你還記得,當時我太太的反應嗎?”

醫生皺了皺眉,搖頭道:“後來她便轉到了產科,住了沒多久,聽說便出院了。”

謝連城點了點頭,轉身打開門,走回了病房中。

高級病房是個小套間,外麵提供了專門會客用的小廳。謝連城便在那裏麵的沙發上緩緩坐下,他隻知道自己現在不敢去麵對君涵雅。

他的妻子被他的情人推倒流產,可他卻陪著別的女人在國外度假,甚至從來也不曾知道,自己差點就有了個孩子。

如果當時自己沒有和孫夢瑤鬼混過,如果當時自己沒有因為曼曼的一個電話就去了國外,而將這一切留給涵雅獨自麵對,或許,他現在已經有一個,會蹦蹦跳跳在他身邊轉來轉去叫他“爸爸”的寶貝了……

謝連城不知道自己在外麵坐了多久,直到聽到裏麵那件房中傳來手機的鈴聲,他才連忙站起來朝房中走去。

還沒推開門,就聽見君涵雅溫柔的,甚至帶著一點笑意的聲音:“好,我要吃皮蛋瘦肉粥。”

那種微微有點撒嬌的聲音,是他從來不曾聽到過的。謝連城心中微微有些嫉妒,不知道電話那邊是誰。

文墨豪嗎?還是藍卓?

他停下了腳步,雖然不是刻意想要偷聽,可是君涵雅這樣的聲音,卻讓他心動不已。

“不知道,應該已經走了吧,畢竟他的事情那麼多,曼曼又在國內。”

“好好,我就躺在床上乖乖等你來。你路上也要小心,我還不餓。”

謝連城推開門的時候,君涵雅正好帶著笑容掛上了電話。

她有些驚訝地看著謝連城:“你怎麼……”

剩下的話並沒有說出口,謝連城一步步走到她的床旁,伸手緊緊握住了她的手,將自己的臉深深埋在她溫暖柔軟的手掌中,在床邊跪了下來。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過沉痛,君涵雅一時之間也忘了抽回自己的手。

然後她便聽見謝連城痛苦低啞的聲音從自己手掌中傳來:“我從來不知道,我們差點有個孩子。”

謝連城分明感覺到,君涵雅的手在聽見這句話的同時,輕輕一僵。然後便聽見她有些漫不經心地說道:“是嗎?”

謝連城抬頭看著君涵雅,仍然緊緊握住她的手,輕聲問道:“涵雅,你恨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