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 分工不同(1 / 2)

虹霞街本應該陷入徹夜狂歡,卻因為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把來尋歡的眾多商旅嚇跑了一大半。

“春賞”對海陵王府意義非凡,不僅因為這是難得的地方節日,更因為這是一年一度,“忘憂國主”接受“朝見”的日子。

在鄭桓的金錢帝國裏,“朝見”也是確立權威的一種方式。平日間,他的“文臣武將”都在各自的行業,有條不紊地替他搜刮錢財,唯有春賞之夜,整個甘泉城裏與海陵府勾結的官商豪奢,無論有親還是有仇,都會忘記平日的競爭,彙聚到虹霞街捧場。

他們爭相甩出大把金錢。

大戶們彙聚暖香閣,“打賞”花魁和花國狀元,參與競猜博彩,中小散客則隻能照顧大小酒肆的生意。無論哪種花錢形式,說到底,都是對“國主”一次體麵的“孝敬”。誰都知道,整條花街都是“國主”送與那個貪歡的小妻子的禮物。

“春賞”讓奸商們傾巢出動,也是朝廷洗劫金錢帝國最好的時機。鄭桓想到了鴻昭會利用這個機會來對付他,卻沒有想到,這個兵痞竟會膽大包天,拿天子來做香餌,吸引他的注意力。再放出假消息,金蟬脫殼,甚至幹脆果斷親自調出甘泉駐軍,來“幫助”州府推行荀太師的“募義令”。

所謂“募義令”是內閣在災時發布的一道緊急詔命。即是動用州府存銀,以統一的低價,購買征募民間有德義的世家大戶的存糧來賑濟災民,度過春荒。

所謂“募義”,針對的恰恰是那些不義之財。

內閣的大人們知道,錢糧不是失蹤了,而是彙聚到了不該去的地方。大河連著小河,州府和官商本是一家。用州府從豪強百姓那裏摟來的錢,去買豪強惡意囤積的存糧,再反過來去救州府的百姓。

應對三分天災,七分人禍的災荒,這種自掏口袋的救災,是最迅速也最有效的辦法。

政令下達後,以崖州為首,地方上立刻湧出了一批行德義的大戶,不要州府的銀錢,主動捐糧賑濟災民。九州士子官民為之感動,荀太師甚至親自主持,在朝廷神宮,為這些義士行長生祈福祭,寫青詞告知上天諸神。

告訴諸神是虛的,告訴諸侯才是實的。

太師的意思是,老子也是從地方上來的,知道你們那點子下作的發財經,這是我的崖州府給你們做的榜樣。

你們要撈錢也可以,好歹要讓朝廷的買賣能維持下去。如果盤剝得老鼠們鬧起來要吃掉大象,老子就不饒你們了。自己惹出來的亂子,自己收拾好,趁早把錢吐出來,不要等老子來踢你們的屁股。

這個算盤打得不錯,對各方也算公平合理。可前提是接令的這些人要能夠知廉恥,要臉皮。在大多數東夷官商看來,臉皮名聲,天道正義和真金白銀比起來,就跟個屁一樣。

鴻攝政就不看好荀朗的一廂情願,內朝例會上,他掏著耳朵對荀太師道:“子清,別傻了,你我都知道,底下的糧根本就買不上來。”

眾臣聽了東皇的這番嘲笑,嚇得一頭冷汗,大氣不敢出。天子才一出巡,朝中的這兩位巨擎竟立刻就掐起來了?

荀子清還是笑得雲淡風輕,那副風雅出塵的形容舉止,真不愧是被士族們推崇的——“長安宦海最清澈的一泓碧波”。

“所以,才要有勞攝政的王師去維持秩序嘛。”

鴻昭望著荀朗的笑容,咬牙切齒,暗自欽佩。荀朗到底是荀朗。東夷四海十六州,隻有他,才配做自己的對手。

荀太師當然知道,表麵看來,遭災的是河南三州,其實真正鬧起來的隻有甘泉一地。崖州是他與鳳翎的本家買賣,無論旱澇,一直就能運轉正常,供應錢糧。隋州,在三州實力最弱,隋州刺史崔緒資格卻最老,老頭子仗著自己年高名重,就開始裝起老糊塗,像牆頭草一樣在東皇與太師兩股勢力間亂擺。

隻要收拾好了甘泉,隋州也會立刻太平,凶險萬分的河南之亂也就跟著解決了。

臉麵名聲當然是個屁,但身家性命總不是屁了吧?我荀朗在長安城給豪強們臉麵,你鴻昭就親赴甘泉去威脅他們的性命。誰叫你是起於甘泉,手握兵權的“景耀武神”呢?我不行,隻是個不染塵俗的神官嘛。

“聖駕不知行至何處了。隻怕唯有勞煩東皇親自前往,調用王師護駕了。”

荀朗說完這番話,竟還特意當著內閣眾老臣的麵,鄭重其事地給東皇叩了一個頭。

臨了,還不忘,十分真誠,一臉正氣地望了鴻昭許久。

這真是要折死了鴻耀之。

所有臣子都看出了太師的精忠,東皇的跋扈,全都用異樣的眼光打量起東皇。

鴻耀之,甘泉是你家的爛攤子。你不去,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