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四 兩封戰書(下)(1 / 2)

鳳翎抬眼打量。

來的這個男人手裏攥著一卷帛書,年約三十五六,金冠蟒帶,細鱗甲裹住的身子高大魁梧,精壯勻稱。

隆鼻深目,輪廓分明。皮膚泛出古銅色的光澤,發色與瞳色則是詭異的……金黃?!

女帝咂咂嘴,蹙起眉。

這貨怎麼長成這種德性,到底是人是鬼?

好在,在“金眼鬼”的眉宇間,到底還是藏了幾分東夷人的柔和風采。

鳳翎看出了,這是一個乾國的特產——夷烏混血兒。

這個不倫不類的“雜種”還保持了金烏人的蠻荒風俗,偌大年紀,也沒有蓄須。大概也是仗著自己尚有幾分姿色,便還像個弱冠少年一般光著下巴。

當真是老沒正經。

那些兵士,連同黑麵武士見到來人,立刻跪到了地上。

男人走近了,笑眯眯看著天子。

女帝對著那雙金眼珠,翻翻眼,歪著頭,愣了半天,終於疑惑道:“這位大叔,請問你是做什麼的?”

此言一出,一院子的金烏兵將幾乎全都絕倒。

“大叔”!?

這是什麼奇怪的稱呼?套近乎,裝可憐也要有個限度吧?

對麵的“大叔”,也被天子的這種尊敬,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愣了愣,方恭敬下拜道:“微臣平虜校尉夏翊參見皇帝陛下。”

“夏翊……”天子撓撓已經汗濕的腦袋,“那征西將軍是……”

“是微臣的父親。”

“哦,原來是夏公子。夏公他讓你來接駕,請朕北狩?”

“是。”男人答得十分恭敬。

鳳翎攙起夏翊,一指自己的屋子,氣鼓鼓道:“那請問大叔。這算是什麼行在!?沒有美男侍寢,也沒有像樣飲食,現在連一個玩物都要不來。你們讓我來,是來北狩,還是來苦修的?”

夏翊聽了她這番沒臉沒皮的抱怨,到笑得越發和藹:“陛下想要什麼?”

“金魚。”

她抬起眼望著夏校尉,在夏翊看來,天子那種無賴流mang的神情,簡直跟自己那個才五歲的小女兒沒有兩樣。

夏翊擠出一臉為難。

“朔方偏遠,風物與中土不同,並沒有金魚出產。螞蚱可不可以?或者倉鼠。也很好玩的。”

女帝一個激靈,摸摸自己的手臂,算是平複雞皮疙瘩:“不要,不要。我最怕老鼠和蟲子了。”

夏翊拿出哄小孩的耐心,拱手笑道:“那小狗呢?臣聽說陛下喜歡豢養獵犬。此地的葵犬,長達四尺,矯健勇猛……”

女帝突然走近了,拽住男人的袍袖,嘟著嘴,眨眨眼,嬌憨十足。

“我要金魚。長尾巴的金魚。大叔替我去弄來嘛。”

夏校尉低頭看著小女娃的臉,竟有些窘迫:“這裏實在是沒有呢。”

天子氣哼哼一推他的細鱗甲:“那你讓我出去玩!我在這裏要悶死了。”

“陛下……”夏翊笑眯眯拿起手裏的帛書,“不悶,不悶,解悶的事情來了。”

夏翊與黑麵司馬陪著天子回了屋。

鳳翎接過他呈上來的帛書,方發現,原來一共有兩卷,隻是其中的一卷太小,簡直像個便條,所以就被一並夾在了長的那卷中。

她隻看了一眼,立刻認出了下書人的筆跡。長信的字清俊健秀乃是荀朗手筆,短信的字肆意佻達分明鴻昭所為。

她已經許久未見荀朗的文字,立刻捧起閱讀。

讀罷才發現,這竟是一封言辭雅致的戰書。以天子王師的名義,用當朝太師的身份,致師挑戰的對象正是已經屯兵幽、涼二州邊境的征西將軍夏伯淵。

雖然是戰書,口氣卻從容不迫,有禮有節——“朗頓首夏將軍足下:無恙,幸甚!將軍勇冠三軍,才為世出,棄燕雀之小誌,慕鴻鵠以高翔!昔因機變化,立功立事,開國稱孤……”

她忍住嗤笑,重看了這個開頭。

把夏老頭子當年的謀反竊國說成一樁保衛江山的功業,鳳翎感歎荀朗的妙筆越發會顛倒黑白了。

再看後頭,更是語重心長——“……仲夏六月,塞北草長,風清雲淡,流螢火寒。念公見故國之旗鼓,感平生於疇日,豈不愴悢?想早勵良規,自求多福。當今皇帝盛明,天下安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