茴香烤魚,是一道極鮮美的西北菜,用的是柔然河裏的白魚,西狄特產的香料。
此刻,因白龍魚服而成為“盤中魚”的真龍天子,見了這道菜,實在毫無胃口。
鳳翎端起盤子,推開門,對院中戒備著的金烏武士喊。
“哎!你過來!”
粗黑胖大的武士瞪了她一眼,冷著臉來到她麵前。
她把一盤烤魚端到了漢子的臉前,魚皮上的紅油幾乎就要揩到他的黑臉上。
“這是什麼?”
漢子努力克製:“烤魚。怎麼了?”
女帝十分氣惱:“我昨天是怎麼說的?我跟你說,我要的是金魚。”
這麼說著,竟然一翻手,把碟子整個摔到了地上。
一條濃油赤醬的魚,摔得稀爛,油漬湯汁全都翻到了武士的錦袍上。
廊下另幾個一同護衛的兵士見了這場麵,嚇得目瞪口呆。
漢子咬著牙,握住了刀把,瞪著鼓起的眼睛,額上青筋暴起,眼中布滿血絲。
女帝卻依然不依不饒。
“金魚,你知道吧?長尾巴,紅顏色的。”鳳翎翹起指頭朝武士的臉上指指,“眼睛就像你這個樣。”
兵士們一聽這話,再也淡定不了了,趕忙圍了過來。個個都在心裏暗自感歎:
親娘啊,這個祖宗大概真的腦瓜有病吧?她到底知不知道她現在是俘虜,是人質?為什麼還是這樣肆無忌憚?
“你不是很會相馬嘛,連我的綠耳都能認出。原來你隻會相馬啊,其他動物都不認識?”
天子依舊頤指氣使,“既然這麼笨,怎麼還到中土學人家打劫?打劫不要腦子的嗎?活該你的那些笨蛋手下要被我們殺掉。”
“你?!”漢子就快抓狂。
烈日高懸,暑氣蒸騰,院子裏死一般寂靜。
兵士們慌張地咽咽口水。
黑麵武士的刀即將出鞘。
鳳翎一挑頸後因暑熱而被汗水沾濕的長發,冷冷笑起來。
“不過嘛。你的腦子不好使,腿腳倒還挺快。你知不知道,那個坑裏……”
她眨眨眼,漏出一臉愉悅。
“本來還有幾個能喘氣的。是我出主意,全給放了血。一劍下去,汩汩直冒,實在好玩極……”
武士的刀終於出了鞘,帶著風,照著鳳翎砍去。
“大人,不可,不可啊!”
七八個兵士慌忙製住了他,抱腰的,抱腿的,扯袖子的,各自用盡力氣才沒有讓武士立刻弑君。
天子後退了一步,冷哼一聲,繼續刺激被眾人按住的武士。
“孬種,笨蛋,軟骨頭!你也算是金烏鐵騎嗎?隻會用你弟兄的性命,求得升官發財。”
黑麵漢子嗷嗷叫著,就像一頭狂暴的熊,幾乎要被自己的怒火燒死。
鳳翎鄙夷地望著他。
她是真的痛恨這個金烏人。
就是這個人,在三個月前,帶著自己的匪徒同胞,企圖血洗何家村,劫奪他們煉出的忘憂。
天子與東皇把他們的罪惡,連同何村人的不義財路,一起埋進了空桑穀。
可是這個匪首卻成了漏網之魚。
他讓弟兄去引開金吾慕容的寶刀,自己縮在後頭,躲進草叢,苟全了性命。
他的良心雖壞,眼力卻是好的。因為曾經在乾國軍營掌管軍馬,善識天下馬匹,所以一眼就認出了,落在穀口,後被少年武將尋回的綠耳寶馬,是東夷皇室的坐騎。
這個人落草之前,也是乾國潛伏在朝廷的一員驍將,這一回總算是尋到了翻身的機會——
何村裏有大魚,抓住這條大魚,就是大功一件。
他忙忙地尋到了夏伯淵在甘泉的暗線幫他做成了這樁偷天竊日的大買賣。
他們嫌抓住何貴田父子作為脅迫的籌碼,再利用何村人去引出大魚,最後在青丘嶺豐河邊把化成魚身的真龍擒獲。
隻是有一點,一直讓鳳翎疑惑,這些金烏人怎麼就能斷定她就是當朝天子?
除了何村,一定還有更多的東夷人在同他們合作。
到底是哪個世家,哪股勢力?
隻怕,自她踏入甘泉起,就已經被人家牢牢盯上了吧?
這種猜測,讓鳳翎不寒而栗。
她被千裏迢迢偷運至朔方城,最終被軟禁在這裏,已經三天了。自被抓以來,除了初醒之時從這個黑麵人嘴裏套出過這些情況,就再沒有半點新的進展。
夏伯淵把她抓來,不問也不見,究竟是想做什麼?京城裏的子清要如何鎮守沒有天子的江山?甘泉的鴻昭又知不知道她此刻的處境?
鳳翎困在院中,隻能用不斷逗弄,挑釁的方式敲山震虎。
好在,第一隻猛虎,總算是被敲出來了——
“大公子,大公子來得正好。別部司馬他,他要……”